楊昭唇邊也緩緩掠過一絲微笑,這淡淡笑意,在他的臉上,彷彿有種震動人心的力量。
過往的種種,兩個人都一字未提,可是那種瞭解的氣息,卻在靜靜蔓延。
“風煙也回來了?”蕭鐵笠又問。
“她沒有大礙,只是需要休息。”楊昭走到沙盤旁邊,“聽趙舒說,瓦剌阿魯臺和兀良哈的人馬已經集結,知道不能再耽擱,所以就直接過來了。”
“他們的意圖,是正面進攻,直襲紫荊關,所以才會這麼大動干戈。這一次,只怕是決勝的一戰。”蕭鐵笠也看著沙盤,“你的意思是……”
楊昭點了點頭,“我跟你一樣。朝局動盪,咱們也拖不起了,這一仗早晚都是在所難免。”
“我想正面迎敵。”蕭鐵笠沉吟了一下,“麓川是平漠地勢,騎兵是主力,就用精銳營騎兵和你的虎騎營打頭陣吧,你看如何?”
第十回 黃粱長月夜 2
楊昭注視著沙盤上被密佈在麓川各個要塞的鐵製小旗,拔起其中一支,插到紫荊關的位置。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我原本就有這個打算。虎騎營原來是打先鋒出身,臨戰之際殺傷力極強,可以衝破瓦剌的防線長驅直入;但是這種打法,很耗體力,後面必須有強大的後援隨著跟上,才能直擊敵軍的核心。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他們佈防最嚴密的應該是右翼,所以精銳營、虎騎營就要合二為一,從左翼迎敵。
“而紫荊關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視,戰場上瞬息萬變,我們不得不做萬全的準備。我想把葉知秋那一營人馬留下,駐守紫荊關,萬一兵敗,還有他守護紫荊關的安全,以免臨時撤回守城,亂了陣腳。”
蕭鐵笠靜了半晌,把他這番話在心裡掂量了幾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道:“也罷,就按你說的辦。但葉知秋撤回了紫荊關,少了他們這兩萬人,中軍的力量就難免會削弱些。”
“我也考慮過這一點,但中軍吃力,總比紫荊關空城好些。如果是短兵相接,以韓、趙兩營和鐵槍營的實力,贏面仍然很大;如果戰局有變,瓦剌另有佈置,就算多了葉知秋一營的兩萬人,只怕也扳不回局面,只有增加傷亡。”楊昭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打仗的事,總有顧此失彼的關口,我的經驗就只有一句話。”
“是什麼?”蕭鐵笠抬起頭。
“兩害相權取其輕。”楊昭只說了七個字,卻聽得蕭鐵笠身子一震。
戰事變化多端,但千變萬化不離其宗,這中間總有些鐵一般的定律,是靠血與火錘鍊出來的。道理並不複雜,甚至可以是很簡單,重要是怎麼用。
蕭鐵笠再次正視楊昭的臉,心裡百味雜陳。楊昭年紀尚輕,卻在數年內三次平叛,軍功赫赫,從一個參將扶搖直上,坐到都御指揮使的位子。而他蕭鐵笠,打了一輩子仗,資歷年齡都遠在楊昭之上,卻差他一頭,平心而論,出征西北之前,他到底是心不甘,意不平。
但到如今,他才頓悟,打仗,也和任何事情一樣,是有天分的。楊昭就有這個天分。一個帶兵的統帥,他最重要的地方,並不是過去打過多少勝仗,而是他臨戰的狀態。一場兇猛的惡戰就在眼前,可是楊昭對戰局的把握穩定而清晰,取捨之間,絕不猶疑,只憑這一點,就讓他折服。
只是,正如楊昭所說的,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鉅變,誰又敢肯定,這決勝一戰的結局呢?
午飯擺在桌上,已經漸漸變冷,還是連筷子也沒有動過一下。
風煙坐在床頭,正在跟一團針線奮鬥。
她就是不服氣,連四弦弓都使得,小小一根針就會使不得?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那巴掌大小的一塊布,幾乎穿上了幾千幾萬針,可還看不出來,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風煙——”聲隨人到,來的是楊昭。
剛從蕭鐵笠的帥營出來,他沒回虎騎營去,就直奔風煙這邊,早晨有寧如海和趙舒他們送她回來,他知道不會有問題,可還是忍不住要轉過來看看。
自從進了大營,風煙就三天兩頭狀況百出,他的不放心,也是難免的。
“你怎麼來了!”風煙驀然抬頭,登時手忙腳亂,把手頭那團綵線捲成一團,塞進盒子裡,卻偏偏忙中出錯,帶翻了盒子,布頭針線,滾了一地。
天!風煙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怎麼辦?
楊昭也是一怔,看她面紅耳赤的樣子,倒像是在自己屋裡做賊似的,被當場逮個正著。最可笑的是她還有個針線盒!袁小晚不是說,她連縫被子都不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