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叫人這般猜不透看不清?不過郎青很肯定的是,當他聽到玄墨親切地喚梅大人為“逸哥哥”時,有一股酸澀不知打哪冒出,並迅速地溢滿了整個胸腹。郎青苦笑:不知今生是否有幸,能夠親耳得聞她喚自己一聲“青哥哥”。
“郎大人在那兒面門思過麼?”
“別胡說,誰沒個忙裡偷閒的時候?”兩個太監遠遠地竊竊私議著。
“侍郎大人,梅大人問您這邊安排的如何了?”一個侍衛跑來打斷了郎青的神遊。
“哦,我這就去向梅大人覆命。”郎青又望了一眼那道房門,悄悄地闔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已是無比堅定地轉身離開。
人生需似初相見
耳房面積不大,佈置得卻是豪華精緻——梨木羅漢床、紫檀太師椅,還有,僅憑那異域風情的圖案就能一眼辨出,連那地上鋪的厚厚的羊毛地毯也是來自遙遠的大食國。
羅漢床的矮几上擺滿了桃花餅、荷花酥、菊花崩豆、梅花酪,玄墨一看便知準是出自梅府那個點心師傅粗短胖的巧手,當場眉開眼笑,笑得那叫一個玉潤紅嬌,能叫所有的點心看了都會皮驚餡跳。
西泰殿殿中的喧鬧彷彿都被那道門盡數擋在了外面。耳房內的玄墨整個人都陷在軟墊裡,橫著擺出一個變形的“大”字,時不時,還向空中伸出一隻胳膊,略抖手腕,然後精準無誤地摸到自己想吃的點心。
就在玄墨嘴裡含著一顆菊香四溢的崩豆正欲昏昏睡去時,整座皇宮中回徹起通天禮炮聲,新人到東宮了!一個念頭敲響玄墨的心:觀禮去!縱使東宮內的拜堂之禮把包括方拓方直在內的小字輩統統擋在了門外,但玄墨偷偷溜到東宮門外去湊個熱鬧總可以吧?說不定,東泰殿內的方直亦早已蠢蠢欲動了呢!
想到做到,玄墨一個鯉魚打挺從軟墊中坐了起來,用手背胡亂抹了抹嘴角,又輕拍了幾下胸前的衣襟,以免帶著不雅的點心渣四處招搖,興沖沖地跑到門前。剛要推門,玄墨覺察到舌下仍含著剛才那粒崩豆,玄墨趕忙用舌頭把它捯飭出來,毫不猶豫地微啟牙關,順勢上下齊用力……一聲鈍響帶來一陣劇痛,逼得玄墨淚如泉湧,衝著門就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縱使做點心的大胖師傅手藝再精,也總避免不了一堆崩豆中會出一顆響噹噹、硬邦邦、煮不熟、炒不爛、砸不動的“銅豆子”,這機緣可比萬分之一還要小,而玄墨就這麼“幸運”地趕上了,此刻,那顆硌到玄墨的牙的頑固的豆子仍躺在玄墨嘴裡,因為她疼得已經顧不上把它吐出去了。玄墨的嘴唇雖然仍緊緊地貼在一起,但嘴裡的情形卻大不相同——上下牙床就那麼支愣著,久久不肯再次合上。玄墨擰緊了眉頭,緊閉著雙目,雙手捂著腮幫子,由著劇痛一波又一波地席捲而來,而玄墨唯一能做的只有靜待這陣痛楚自行退去。這架勢,完全可以用隱、忍、不發(作)來貼切地形容。
照理說,被豆子硌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好巧不巧,趕上這陣子玄墨退牙,而那顆千錘百煉也整不垮的豆子又好死不死地頂在玄墨本就搖搖欲墜的一顆牙上,這一頂,本已離根的牙就生生地被釘回牙床的嫩肉裡去,不死疼才奇怪。
玄墨逐漸恢復了些意識,殿外禮炮仍在轟鳴,每鳴放一聲,玄墨的身子就跟著哆嗦一下,體內的筋也就相應地抽搐一下,直到把玄墨折磨得頭暈眼花,痛楚感才抽絲般從玄墨嘴中一點點剝離,玄墨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禮炮結束,痛勁兒也過去了,玄墨歡喜地推開了門,把門的兩個侍衛恭恭敬敬地回過身子,行禮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剛啟齒,“我”字還沒脫口,“喀啦”一聲,玄墨聽到一聲天崩地坼的巨響,腦中的弦兒再度繃緊,還沒來得及哭疼,就傻呆呆地杵在原地了——那顆牙,掉了。
倆侍衛垂頭恭候了好半天,就瞅著公主的腳一隻在門裡一隻在門外,這姿勢保持了半晌也沒動。其中一個壯著膽抬起頭來,剎那間臉色變得比宣紙還要白,嘴皮子也止不住地哆嗦。
玄墨雖不知他看見了什麼才露出這般可怖的表情,但受他暗示,頭殼裡“嗡”地一下衝上一股熱血,連嘴巴里也越發地溢滿了黏膩發腥的液體。
另一個侍衛也覺得情況不對勁,猛地抬起頭來看向玄墨,倒抽了口涼氣定神喊道:“血,公主吐血啦——”玄墨下意識地用手背拭了一下嘴角,但見手背一片殷紅。給那侍衛一喊,紛至沓來的人都在玄墨眼前晃悠著,玄墨更暈了,情急之下,撥開人群向殿門倉皇逃去。
身後頓時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