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直到那時才知道,原來一個總是笑著的人,哭起來也可以是那麼的……絕望。”
雨夜滂沱,雷電交加,大殿裡,他走下了龍椅,一步步來到她身邊,顫抖著手,將她一點點摟入了懷中。
她是那樣瘦,身子那麼冰冷單薄,好像風一吹就會散開一般。
他強忍著淚水,在她耳畔道:“別怪朕,他們指名道姓,一定要你,要你這個宣帝的女兒,大梁身份最尊貴的女人。”
“那西夏王曾在宮宴上與你有過一面之緣,他記得你的模樣,遣人送了畫像過來,那使臣再三叮囑,一定不能弄錯人,言下之意是警告大梁不要妄想耍花招,否則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朕別無他法,連找人替嫁都不可能了,朕……對不起你,小葉子,你心裡有怨有恨就都喊出來吧,都是朕的錯,是朕無能,朕保全不了你。”
大殿中茶香縈繞,陷入回憶的梁帝眉目哀傷,望著虛空一時久久未動:“那夜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天昏地暗,外頭彷彿始終沒有清明過一般,朕耳邊至今都還依稀能聽到那夜的雷電聲。”
“葉陽公主最終還是去了西夏,她說不怪朕,國難當頭,她必須要肩負起一個公主的使命……”
“從那天起,朕再也沒有見過葉陽公主了,西夏那麼遠,她遠離故土,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定活得比從前更不易,她原本是那樣愛說愛笑的人,可卻被逼得心如死灰,臉上再也找不出一絲笑容,就像她離開皇城的那天一樣,雙眼直勾勾的,像一口枯井般,了無生氣。”
“朕知道,朕的小葉姑姑,從那天開始,就已經死了。”
梁帝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一滴淚水墜入了茶杯之中,漾開一圈又一圈。
他沒說話,杭如雪也沒說話,大殿一時寂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首座上才傳來梁帝沉重的聲音:“或許在你們看來,朕這個君王過於軟弱,只知一味退縮,但朕是真的不願再打仗了。”
“戰火一起,死的都是黎民百姓,動亂的都是國土山河,朕不願再見血流成河的畫面,不願再失去像陸老將軍那樣的老臣,更不願再親手把自己最在乎的人送出去。”
大殿燭火搖曳,梁帝將手中的茶杯緊緊一捏,眼眶泛紅:“男人們打仗輸了,卻要把女人送出去和親,你說好笑不好笑?”
杭如雪眉心一動,霍然抬首望著梁帝,他面孔依然文秀清雅,卻似乎陡然間染上一層堅毅的光芒,他在龍座上一字一句道:“朕發過誓,絕不再送任何一個皇室貴女出去和親,這江山興亡,最不該犧牲的,便是百姓與女人。”
擲地有聲的話語中,杭如雪唇角翕動著,到底忍不住開口道:“陛下有此心臣萬分欽佩,可是戰爭總是無法避免的,狄族三番四次挑釁我大梁,若還不……”
“朕知道。”梁帝揮揮手,凝眸望著杭如雪:“狄族不是不能動,但不是現在,朕要思慮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緩緩道:“你容朕再想想,朕知道杭將軍赤膽忠誠,一心為我大梁,但是許多事情無法急在一時。”
“杭將軍你是千年一出的將星,一劍可擋百萬師,無所畏懼,但你有沒有想過……”
梁帝頓了頓,拔高了語調,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在大殿迴盪著——
“我大梁現在,又有幾個杭如雪呢?”
座下的那身銀袍心頭一震,還來不及開口時,梁帝已將手邊茶向殿中一灑,冷冷道:“朕肩負黎民百姓,肩負祖宗基業,一旦做出決定,便如此茶,覆水難收了。”
“朕賭不起,眼下也不想賭,狄族之事先暫且如此,朕心意已決,無需再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書院接旨
☆、第六十八章:書院接旨
梁帝的旨意來得很快,眨眼傳遍了書院上下。
聖旨的意思清清楚楚,一是嘉賞,二是陛下將親臨竹岫書院赴宴,與師生同席,安撫宮學子弟。
狄族一事雖大而化小,但該賞之人還是得賞,除卻杭如雪的功勞外,當日那幾個留在林中,與狄族人周旋的宮學子弟亦是居功甚偉,不僅沒有丟卻宮學顏面,甚至某種意義上,算是阻止了一場“大戰”的發生。
他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沒有去做那兩國發兵的導火索,便是梁帝最為慶幸的地方。
其中八人之中,留下來獨自對抗狄族,以一人之力拖延時間的駱秋遲,自然又是當居首功。
梁帝知道他出自寒門,又是宮學新一任的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