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自顧自出神,而鵝鋪子則擔心地看著鵝鋪子,直到鵝鋪子衝他搖了搖頭,他才死死抓著那隻手爐,心裡想到自己當初捱了那一刀之後,被綁住手腳關在那間空屋子中時的悲苦絕望。
然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馬車再次停下的時候,後鵝鋪子一步從車上下來的兩人卻被撲面而來的那股味道燻了一跟頭。等看清楚了四周那種汙穢的環境時,小皇帝首先變了臉色,而鵝兒竟是忘了禮儀,一把死死抓住了小皇帝的胳膊。
馬車正好是停在了一條衚衕的巷口,衚衕裡頭的白雪早就被人踩得黑乎乎不成了樣子,一股說不清是食物腐爛惡臭,亦或是黴臭的味道隨風飄出,讓人忍不住想往後退。兩邊都是各式各樣低矮的房子,有的還能看到磚牆的痕跡,但有的卻分明是用茅草和木板等等搭起的房子,如今這連著兩場大雪,到處都是被大雪完全壓塌的屋子,甚至還能聽到一陣陣哭天搶地的悲號。呆看了一會兒,小皇帝就聲音嘶啞地問道:“這是哪兒?”
“這是比之前那村子更可怕的人間地獄。”
鵝鋪子說著頓了一頓,卻沒有硬拉著小皇帝再往裡頭去,而是低聲說道:“之前見到的那些,都是年齡適中的孩子,若是送進宮裡,機緣巧合就能進內書堂,或是跟著諸位有頭有臉公公。而這些,都是至少年過二十,甚至三十四十五十,自宮多年,因為生活窮困無著落,走這條路是為了求進宮混口飯吃,但卻因為年紀太大,基本上不可能遂其心願,又被鄰里嘲笑親戚不容,再加上官府嚴禁,所以只能群居到這裡的人。”
說話間,衚衕深處一間屋子裡就已經四足並用爬出了一個人來。儘管隔著老遠的距離,但無論小皇帝還是鵝兒,都能看到那人拖著一條軟軟無力的腿往這邊巷口爬來。那人腦袋上又是灰又是紅,說不清是泥還是血,身上更是根本看不清衣裳的本色,嘴裡發出一陣一陣低沉的喘息,乍聽上去甚至不像人類。當此人看見他們這一行人杵在巷口,突然飛也似地撲了過來的時候,小皇帝終於看清了他那一個眼眶中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子,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反身就徑直鑽進了車廂中。
“行行好,給我點吃的……”
“趕他走!”
見鵝兒要跟上車去,鵝鋪子卻一手拉住了他,打了個手勢,須臾功夫,那人便在幾個護衛用刀柄的驅趕下倉皇逃了進去。……。
從屋裡走出一個軍卒,他問道:“敢問各位是……”
“我們是司禮監的。”鵝鋪子直接就扯出了這麼一面大旗,見那軍卒一愣之下慌忙就露出了無比恭敬的表情,“聽說下了大雪,就到這兒來看看。”
“公公慈心,公公慈心。”
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說如今滅法國窮人的孩子不能自幼出家,只有當太監一條活路了。自宮的人越來越多,可終究大多數人仍是鄙視這些殘缺不全的人,再加上傳言這等人陰氣重,就連南城兵馬司的人,也都不免躲得遠遠的。此時見鵝鋪子戴著厚厚的貂皮圍脖,說話中那種頤指氣使的做派,他們誰都不懷疑鵝鋪子是真的司禮監出來的人,為首的那軍卒點頭哈腰陪笑之餘,背上卻是出了一身冷汗。
這裡頭是曾經有一兩個僥倖入宮的角色,可大多數都是隻能等死罷了,怎生會有宮裡司禮監的大人物想到往這兒來瞧瞧?
鵝鋪子見人噤若寒蟬,他也不囉嗦,往裡頭又張望了一眼便冷冷地問道:“這麼一場大雪,看上去應該壓塌了不少房子,裡頭死了多少人?”
“這個……”大冷天的,就是死人也凍得嚴嚴實實,不比盛夏不及時處理就會腐壞,因而兵馬司自然就拖著一直沒到這兒來檢視,只想著到時候一股腦兒送化人場算完,此時此刻被鵝鋪子這麼一問,那軍卒頓時覺得腦門上涼颼颼的,好一會兒方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小人,小人這就去帶人清點。”
“動作快,我在這兒立等回話。我只要數字,並不是來查問你們的失職之處。不要玩什麼虛報瞞報的把戲,否則若是我到時候核實了,必定嚴懲不貸!”
“是是是……”
下了嚴命,鵝鋪子便打了個手勢吩咐鵝兒上車去等,自己卻沒有跟著上去,而是就站在車前,又是看那些低矮的屋子,又是聽裡頭聲聲喝罵呵斥,眼神閃爍,漸漸想得遠了。
儘管對自宮人向來懲治很重,可隨著人越來越多,自宮人本身處死就成了一條虛文,畢竟朝廷總不成為了此事大開殺戒,一殺就是成百上千。可這樣一群進不了宮卻被周圍人排斥的群體,就這麼丟著一樣是要出大亂子的。
太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