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口氣。
謝宅門口。
姜奉已命人備好了馬車,馬伕牽著馬,明巖單腿屈著坐在車外,低頭踢踏著路上的石子。見謝逐從府內走出來,姜奉連忙迎了上去。
謝逐今日是應長公主所邀前去赴宴,所以用玉冠束了發,穿著一身鴉青色山水紋常服,腰間配著一枚雕著流雲的白玉環佩,下面墜著流蘇絡子,隨著邁開的步子微微盪開,面上一派朗月清風。
姜奉有些不放心地將他引到馬車前,“公子,您真的不再多帶些下人嗎?”
明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公子。”
謝逐一撩袍襟上了馬車,側眼淡淡地開口,“不必,人多了招搖。”
姜奉仔細一想也是,謝逐如今畢竟無官無職,還是一介布衣,若帶了一群僕從前呼後擁的,不免惹人非議,讓這京中勳貴都以為謝逐是個浮誇張揚的。
“那,公子一路好走。”
謝逐頷首,放下了車前羅帷。
明巖往車前一坐,興致勃勃地朝姜奉揚了揚手,“姜總管,我們走了。”
“等等!”
姜奉笑著剛要應聲,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女子的喚聲。他還沒來得及轉身,便見一人提著裙襬疾步從自己旁邊竄了出去。
“怎麼又是你?!”
一見是賀緲,明巖瞪大了眼,沒好氣地攔在了車前。
“公子,”賀緲壓根不理他,直接朝車內揚了揚聲,“是我,青阮。”
車內,謝逐抬了抬眼,撩開羅帷,“青阮?”
賀緲剛要上前便見明巖還攔在自己跟前,揮起手作勢就要給他一掌,嚇得他立刻閃身到了一側。
她這才滿意地湊到了馬車跟前,對上車內謝逐的視線,“公子,您還是帶上我一同去曲水宴吧。”
謝逐垂眼瞧她,“怎麼不和其他人一起去踏青?”
還不是怕你被人暗算了……
賀緲眯著眼笑,“踏青年年都一樣,長公主府的曲水宴可是我頭一次有機會見識。我想了想,還是跟著公子比較划算。”
明巖冷嗤了一聲。
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只知趨炎附勢的丫頭。
聞言,謝逐的唇畔卻是隱約勾起,“上來吧。”
= = =
從京中去往洛水兩岸,一路上都能聽得柳笛清鳴,熱鬧得很。
大道上不僅有攜家帶口步行出遊的普通百姓,還有不少富室寶眷的碧油香車,更有駕著馬在香車間輕馳疾趨的少年兒郎。
賀緲掀開車窗上的輕紗朝外看了幾眼,“晉人禮教森嚴,不似我們顏人,在三月三這日男女是能一起圍成圈陣在水邊踏歌的。公子在大晉應是看不到此等景象吧……”
話音剛落,就聽得車外又是一陣清脆悠揚的柳笛聲。
謝逐也側頭朝那半掀開的輕紗外看去,入目之處便是岸邊那片灼灼桃花林,“此處桃花倒是開得好。”
“這裡的桃花有大用處,是給女郎們贈予心儀之人的……”賀緲說著,朝謝逐腰間的環佩瞅了一眼,不由翹起唇角,“公子今日也戴了玉佩,是等著待會下車被姑娘們折的桃花淹溺嗎?”
謝逐愣了愣,將那環佩拿起,“原來還有這等習俗。”
難怪明巖今早一個勁地非要他戴上玉佩出門……
他無奈地扯了扯那玉佩下墜著的流蘇,抬手便要將它從腰間解下。
“哎哎哎!”
賀緲趕緊攔住了他,“戴得好好的,公子摘它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自是不想招惹桃花。”
謝逐蹙了蹙眉。
見他一臉糾結對那些還未出現的桃花唯恐避之不及,賀緲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那公子光摘這玉佩恐怕不夠……”
謝逐定眼瞧她,耳畔又迴響起昨日那相士不著調的笑聲和賀緲輕飄飄的回答。
——“喏,這不就有一個嗎?”
——“我小時也被母親喚作阮阮。”
賀緲這張易容後的臉雖然不能與她原本的容貌相比,但還算是白淨俏麗,再加上沒了異瞳的媚意天成,此刻瞪圓著眼,倒顯出了從前沒有的嬌憨可愛。
說來也奇怪,儘管謝逐記不清夢中女孩的樣貌,但無論是異瞳,還是僅剩的那些模糊印象,面前這個青阮都完全對不上。可偏偏,她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公子恐怕還得學那些貌美的婦人,頭上啊,戴個垂紗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