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顯睜眼,眼底一片清明,顯然睡得不沉。
見喚他的是玉歌,他鬆了口氣,微微站直身撣了撣衣袖,“陛下讓我出來透口氣。你呢?剛剛去哪兒了?”
“陛下也讓我出來透氣,”玉歌將手裡的膳盒舉高,“我去御膳房拿了些陛下最愛吃的糕點。”
薛顯嘆氣,“也好,陛下正……”
“陛下三思,此事還當從長計議。”
“請陛下收回成命。”
“歷來未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
殿內吵吵嚷嚷的喧譁聲隱約傳出,讓薛顯不由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你快送進去吧。”
玉歌也蔫了,“他們還沒走呢?”
“早得很。”
“……我可憐的陛下。”
薛顯替玉歌推開殿門,同情地目送她進殿後才重新掩上了門。
已經兩個時辰了……
賀緲一手託著腮,一手撥著髮髻兩側垂下的金步搖,睏意湧了上來,眉心繪著的綴金朱鈿也黯了光色。
她別開頭,強行壓下打哈欠的衝動,硬生生憋紅了眼。
“陛下,”玉歌悄悄將膳盒裡的一盤松子百合酥放在了賀緲手邊,小聲提醒,“先喝口茶吃點東西。”
賀緲回頭一看,面上的悽風慘雨頓時一掃而空。
趁底下那幾個朝臣不注意,她趕緊拈了塊酥點,用衣袖半遮著嘴,將一整塊塞進了嘴裡……
“入仕為官自有科舉,多少人寒窗苦讀多年才能換得一官半職。陛下今日如此破格提拔一名女子為官,豈不會令天下士子寒心?”
說話的是禮部尚書楊謹和。
幾塊百合酥下肚,賀緲總算恢復了些元氣,再開口時聲音都響亮了些。
“若朕沒有記錯,召試亦屬科舉。如有特殊情況,皇帝可下令特召一些拔尖的人才面試,合格者直接賜官,不問出身。這總是前朝就有的先例吧?”
“這……”
楊謹和噎了噎。
方淮及時站了出來,“陛下,小女只是空有才名,實則難堪大任,還望陛下……”
“方卿過謙了,朕給令千金出的題,她答得很好。這九品侍書,朕還覺得委屈她了。”
賀緲似笑非笑,一轉頭見玉歌指了指嘴邊,這才趕緊抬手,不經意在唇邊劃了劃,將沾上的碎屑抹了個乾淨。
“陛下這是何意?日後,總不能還要讓這方以唯和方大人父女二人同朝議政?!”
左都御史是個脾氣暴躁的,叨叨了這麼久還不見女帝回心轉意,氣得音調都高了八度,“說到底就是個少不更事的毛丫頭,怎麼配得上!”
一聽這話,賀緲心裡頓時樂開了花。
“啪——”
最後一塊酥點被她重重砸回盤裡,瞬間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賀緲猛地站起身,面上無縫切換成怒不可遏的模樣,“怎麼?方以唯入朝為官,爾等覺得她不配。那麼朕與她一樣,不過是個’少不更事’的毛丫頭,是不是也配不上這皇位?!”
殿內諸臣一驚,下一刻便齊刷刷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賀緲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了含章殿,將一干跪著的朝臣都晾在了身後。
“陛下,”守在殿外的薛顯緊跟上賀緲,“晉帝派人傳信來了。”
賀緲步子一頓,側頭看了眼薛顯,“……知道了,去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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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臺離含章殿還是隔了幾座宮室,薛顯已經喚人在階下備好了御輦,抬攆的宮人腳步快,不過片刻就到了鸞臺。
鸞臺周圍的景色不錯,賀緲有時被鳳閣那些老頭吵得頭疼時,就會去鸞臺鬆口氣。久而久之,鸞臺東殿也成了她的半個御書房。
後來有了鸞臺侍讀,她也就特意吩咐騰出了西殿,專門給他們抄寫話本、收錄底本。
賀緲先去了西殿,剛一腳踏進,就覺著裡面的氛圍和往常大不一樣。
“參加陛下。”
殿內幾人紛紛行禮。
為首的周青岸是目前鸞臺官職最高的,永初七年被賀緲欽點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編修。年僅二十便入翰林,原該是前途無量。然而這位才貌俱佳的探花郎出身寒微,偏偏又性格古怪為人執拗,一得罪人就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
若不是實在不能抗旨,賀緲的鸞臺怕是也“請”不來周青岸。
不過人來是來了,但平常哪怕是對著賀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