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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她出去的老兵拎來一罈邊關特有的烈酒,跟她說:“戰爭裡的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也許上午帶著腦袋出門,下午腦袋就沒了。”
“將軍?”
宋明遠繞著營地轉了大半圈,才在背風的地方找著顧長安。
“坐吧。”顧長安拍拍旁邊溼噠噠的草地,偏頭看看宋明遠道。
“將軍怎麼一個人到這兒來坐著了?”宋明遠不遠不近地坐下來,問道。
顧長安笑笑,不答反問:“有事找我?”
“沒什麼事,清點完人數照慣例跟您彙報下。”宋明遠呼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你是想勸我別跟林騁鬧僵吧?”顧長安伸個懶腰倚在旁邊的草垛上,“我和他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彼此的命都有一半是握在對方手裡的。誰對誰起了嫌隙,這路都沒法一塊往下走。他如果一直揣著那些沒用的情緒,那我倆早晚得‘拆夥’,可這種‘拆夥’往往是致命的。”
宋明遠道:“難道您就不怕一下子逼得他太緊,適得其反麼?”
“沒有哪個將領是在安逸中成長起來的。縱觀整個大齊,除了北境守軍,還有哪處的見識過正經的戰場?我們跟狄戎的對戰,從來都不佔什麼優勢。但林騁他們不一樣,他們執行的命令,都有著朝廷壓下來的,對方逾越不了的優勢,所以他們是有退路有後盾的,他們可以有那些我們不敢有的想法和情緒。”
顧長安看著宋明遠,神色有些寂寞,“從前,我上面有顧長平,有幾位將軍撐著,就算我哪天偷懶摸魚,也不大會憂心摸出什麼差錯來。現在,我頭頂上那片天沒了,幾萬人的生死抓在我手裡,我不能再像過去那般草率。”
夜風靜靜地穿過山谷,吹乾被汗溼的滑膩膩的脖頸。
宋明遠明白顧長安的無奈和壓在她肩頭的那座大山,靖遠侯府在夾縫中求得生機,她眼下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既然夏侯冶把她和林騁擱在了前鋒,她就得讓這五萬前鋒有其精銳的樣子。林騁是她並肩作戰的夥伴,他至少要對這場即將流血浮丘的戰爭有著與她相同的認知,才會看到與她相同的前路。
這一夜幾乎所有人都在不眠不休中度過,翌日清晨,顧長安在古蘭江畔的淺灘旁找到了林騁。
他看去似有些疲憊,聽見顧長安的腳步聲,轉頭看她,嘴角牽出一個釋懷的弧度。
顧長安暗自驚訝,知道他總能想明白,卻沒想到他才幾個時辰就轉過彎兒來了。
“今日休整,明日開拔去棲山鎮,你意下如何?”林騁遠望著綴滿晨曦的江面,問顧長安道。
“有張有弛,挺好。”
林騁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倒讓昨日攢起來的戾氣褪下去不少,“你這話說的像我父親。”
顧長安揉揉臉頰,赧然道:“往日裡跟天磊說教習慣了,林兄莫要介懷。”
“哪裡,都說良師益友,如果夏侯元帥是我的良師,那顧小將軍就是益友了。”
顧長安詫異地看著他,見他神色坦蕩,倒不似假意奉承,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回應。
林騁也不再說下去,回首看著蒼翠的遠山,將手攏在嘴邊長嘯一聲,像要把胸肺間僅有的那些悒鬱都甩出去一般。
顧長安負手而立,忽然明白了顧長平所說的“天生的將才”是怎麼一回事。林騁這個人實在不簡單,看來她之前對他還是低估了。
南燕軍古蘭江一戰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訊息很快傳到了棲山鎮,鎮上為數不多的南燕兵悄然撤出,向著十巫山的方向退去。
棲山鎮的大齊百姓歡欣鼓舞,在顧長安和林騁他們抵達時,夾道歡迎,表達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可顧長安和林騁的心裡卻陰霾重重,前面的十巫山才是真正的戰場,他們究竟能不能翻過去,還未可知。
第四十六章 陷阱
夏侯冶和張恕率十五萬大軍六日之後也抵達了棲山鎮。
平素裡沒什麼人的小鎮一下熱鬧起來。
軍帳在棲山鎮外的小平原上遠遠碼了一大片,乍一看去蔚為壯觀。
夏侯冶對顧長安和林騁的表現頗為滿意,張恕本來還想擠兌顧長安幾句,後來聽說是顧長安主張把不肯降的幾十個南燕兵給砍了,幾句擠兌最後變成了聲悶哼,便過去了。
大軍到達的第二日,十巫山那邊也有了動靜,訊息傳回來說是南燕大軍已在十巫山下集結,兩軍兵力旗鼓相當。
夏侯冶、張恕、顧長安、林騁四人聚在中軍帳中商議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