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九卿一向以年俸分官階大小,年俸千石的官員,在沒有功名的人面前的確是高高在上。然而與年俸萬石的紫陽君比,便是如同塵星之於皓月,差了不知道多少級別。
真要說“以下犯上”,厲奉行可比白四小姐厲害多了。
意識到這一點,厲奉行心頭一顫,臉上厲色頓失。眼瞧著徐偃要開口答,連忙道:“是下官之失!今日眾人都是為求公正,相互賜教,如何能說成以下犯上呢?”
改口的速度之快,讓人目瞪口呆。
李懷麟皺了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厲大人一口一個公正,卻沒拿出半點可以證明孟恆遠清白的證據。光憑臆測汙衊紫陽君,是何道理?”
厲奉行一慌,連忙朝上頭行禮:“陛下明鑑,臣只是覺得此事有蹊蹺。”
“又是你覺得?”李懷麟猛地伸手往龍椅上一拍,橫眉問,“證據呢?”
“咚”地一聲響,震得朝堂上的人都低了頭。厲奉行更是直接跪了下去,叩首道:“陛下息怒!”
“都還拿朕當小孩子,隨意三言兩語就想糊弄?”李懷麟當真是怒了,“若是證據不足的案子也就罷了,此案鐵證如山,你卻還要在這裡胡攪蠻纏。是真當朕辯不了是非,分不清黑白?!”
厲奉行大驚,連忙俯首不敢再言。旁邊眾臣出列,紛紛拱手:“陛下息怒。”
息怒?李懷麟冷笑:“若現在執政的還是長公主,你們敢像現在糊弄朕一般去糊弄她嗎?”
此話一出,旁邊柳廷尉皺眉低喝:“陛下!”
“你們還知道朕是陛下?”騰地起身,李懷麟道,“朕這個陛下,在你們眼裡根本還是個好拿捏的黃毛小兒!”
誰也沒料到皇帝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江玄瑾皺緊了眉,抬步上前就想呵斥他。學了那麼久的帝王之儀,如何能在朝堂上失態至此?
然而,他剛跨出去一步,袖子就被人抓住了。
“別罵他。”李懷玉低著頭垂著眼,將他往後拽了拽,“陛下又沒有說錯。”
厲奉行之所以有這麼大膽子敢保孟恆遠,就是欺幼主涉世不深,換成丹陽長公主在上頭,他定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因為說了也不會有用。
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勸誡君主,是人臣應盡之職。”
他那能叫“勸誡”?懷玉撇嘴,想都不用想,她的手一鬆,這人定然上前去用《太祖帝訓》和《帝王策》把懷麟罵個狗血淋頭。
“你讓他把話說完吧。”她小聲道,“未必是壞事。”
江玄瑾皺眉,看一眼旁邊被嚇得渾身發抖的厲奉行和孟恆遠,想了想,當真站著沒動了。
他不攔,旁人便沒有敢攔的。李懷麟怒火高漲,瞪眼看著孟恆遠就道:“區區草民也敢在朕的面前撒謊!三千斤禁藥!三千斤!你若是不知道,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你孟記的倉庫?!”
再扭頭看向厲奉行:“堂堂丞相長史,竟顛倒黑白偏幫商賈!舌燦蓮花又如何,你真當朕不知道你揣的是什麼心?!”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
方才還口若懸河的厲奉行,眼下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連連叩首,叩得“砰砰”作響。孟恆遠雙腿打顫,癱軟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
“徐偃!”李懷麟喊了一聲。
旁邊的人立馬出列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結案,定罪,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李懷麟道,“誰若有異議,便帶上證據來同朕說!”
心口一震,徐偃鄭重應下:“是!”
朝堂裡鴉雀無聲。三公九卿皆低頭垂目,不敢妄動。
李懷麟重新坐回龍椅上,袍子一抖,上頭繡著的五爪金龍熠熠生光。再抬頭,尚且稚嫩的眉眼裡露出了不容置喙的霸氣。
懷玉看得笑了,眼裡滿是欣慰。
這才是她李家的男兒啊!
拖拖拉拉了十幾天的案子,終於在今日有了結果,李懷玉被江玄瑾帶出宮去的時候,還跟在他後頭興奮地拍手。
“咱們的陛下真的好有氣勢啊!你瞧見沒?那麼瘦弱的身板,發起怒來像是比房梁還高,壓得人喘不過氣呢!”
“不過生氣歸生氣。他還是清楚地抓著了案子的關鍵,很聰明啊!”
“雖然年紀還小,但有這般的魄力和睿智,將來必定會成流芳百世的一代明君!”
嘰嘰喳喳,字句都不離皇帝。
江玄瑾停下步子,側頭看她:“有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