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沒說話,哼了一聲,腳下卻加快了步伐,一直到了最裡面的一間,看起來乾淨不少,在床上坐著一個人,他已經一直這麼坐著好幾天了,後背前胸,還有兩條大腿,遍佈傷痕,有的都化膿流水,他只能坐著,哪怕睡覺也是如此。
“公子爺,這就是犯官朱志良!”
“嗯。”唐毅說道:“把門開啟,給我一把椅子。”
“是!”
牢頭搬過來一把太師椅,放在臨近牢門的地方,體貼說道:“公子爺,這傢伙晦氣,您離著他遠點。”
“你先下去吧。”
牢頭急忙躬身離開,唐毅坐在椅子上,打量一陣朱志良,長嘆一聲。
“朱大人,晚生唐毅,前來拜會。”連說了三遍,朱志良的頭似乎動了一下,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就在朱志良的牢房旁邊,還有一間密室,這是專門留給秘密記錄人員的。此時王忬和王世懋父子都在裡面側耳傾聽,唐毅可是和他們定下了軍令狀,一定會撬開朱志良的嘴巴。
就聽唐毅略微沉吟,笑著說道:“朱大人,三十年前,令尊早喪,你接了他書吏的職位,十幾年間,兢兢業業,從主簿做到了縣丞,一直以來,素有清名。後來經推薦,去廣西做了一任知縣,也是政績斐然,然後又被調到嘉定。東南富庶之鄉,文脈悠長之地。多少科甲正途出身的人都沒有這個福氣,你怎麼就不知道惜福自愛啊!”
話音老氣橫秋,彷彿在教訓小輩兒一般。
朱志良緩緩抬起頭,從亂蓬蓬的頭髮之中,露出了一雙血紅的眼睛,充滿了嘲諷地看著唐毅,簡直不屑一顧。
“年輕人,你想學蘇秦張儀,讓朱某開口,告訴你,痴心妄想!正如你所說,我朱志良出身寒微,到了今天,已經算是享受了,風光了,死就死了,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不用白費心思!”
說完之後,把眼睛一閉,又彷彿老僧入定,充耳不聞。密室當中,王忬眉頭緊鎖,牙齒咬得咯蹦蹦作響。
這段日子來,王忬沒少和朱志良過招,這傢伙就是個榆木疙瘩兒,軟硬不吃。有其他又是經年的老吏出身,對於審問刑訊都得心應手,無論王忬出什麼招,他都能化解,大不了就是爛命一條,弄得王老大人沒招沒招的,就看唐毅能玩出什麼花樣吧!
“朱大人,你吃過的鹽比小子吃過的米還多,道理你也比我懂,什麼三推六問的那一套,你也見過多了,咱們不妨就談談心。你當了一輩子官,如今鋃鐺入獄,或許性命不保,就不想留下幾句話嗎?俗話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總不想死在這黑牢之中吧!”
又是一陣可怕的沉默,朱志良突然長嘆一口氣。
“年輕人,看得出來,你道行不淺,想必前程遠大,日後要是進了仕途,千萬記著,一步錯步步錯,留個清白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能造福一方最好,做不到就退歸田園,耕讀傳家,也好過脖子挨刀。”
密室偷聽的王世懋漲紅了臉,氣得直哼哼,狗屁,口是心非的東西,你要是知道這些,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強忍著怒火,繼續聽下去。
唐毅微微一笑:“聽得出來,朱大人似乎有了些悔意,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難道就不能反戈一擊嗎?”
“不能!”朱志良斷然喝道:“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死已經沒什麼可怕的,罪孽到我而止,哪怕千刀萬剮,我都認了!”
“唉,朱大人,明明是那些人把你推進了火坑,還拼死護著他們,你圖個什麼啊?”
“我……”朱志良五官一陣扭曲,憤恨道:“我不圖什麼,你要是沒什麼說的,就趕快走!”
“哈哈哈,朱大人,你不說,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肯定是他們許諾你扛下了罪過,家人就能安然無恙,以後還能錦衣玉食。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你死了,他們會信守承諾嗎?難道不會像捨棄你一樣,把你的家人捨棄?”
“哼,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朱志良依舊強硬,可是唐毅卻敏銳捕捉到了一絲擔憂。他繼續乘勝追擊,笑道:“朱大人,難道你就沒給家人留下一些證據,比如往來的書信賬本之類的,必要的時候讓家人自保?”
此話一出,朱志良突然變得狂暴起來,怒吼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我絕對沒有留,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用再浪費吐沫,滾,給我滾!”
唐毅毫不為所動,哈哈大笑:“朱大人,我相信你說的話,可是那些人未必相信啊!”
轟!
一道雷霆落在了朱志良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