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的,你別沒事裝大瓣蒜,有本事你講出一個道道兒來!”
“講就講!”王寅磕了嗑菸灰,冷笑道:“宗室不但享受朝廷祿米供應,還大肆圈佔土地,豢養私人打手,為禍地方。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凡是宗室集中的地方,老百姓都苦不堪言,怨聲載道。地方官紳為禍害民,可是他們畢竟還顧忌同族同鄉的情誼,凡事留三分。可是宗室子弟呢?他們以主子自居,予取予求,盤剝無度,害民無數,他們的惡形惡狀,天下皆知。要我說清丈田畝,之所以難以推行,就是因為只敢抓小,不敢抓大。不動宗室,士紳心裡如何能平衡?法度不公,光憑著朝廷的力量,又如何能推行下去,深入人心?說句不客氣的話,咱們大人的權力來自士紳,不是來自宗室!”
王寅一番話,說得沈明臣啞口無言,摸了摸鼻子,“十嶽兄,照你的意思,李春芳還是幫咱們大人了?”
“當然不是!”王寅恨恨說道:“姓李的沒安好心,他是賭定了大人不敢碰宗室,故此挖個坑,讓大人跳!”
沈明臣一搖頭,“我說十嶽兄,你這話我就不同意了,宗室有什麼了不起的,一百多年下來,他們連城池都不能出,被圈養著,一個個除了生孩子,欺負老百姓,就是混吃等死,一幫蛀蟲而已。大人翻手之間,連俺答都不在話下,更遑論廢物點心一般的宗室子弟,還不是想滅就滅了!”
茅坤把頭一搖,“句章,你小覷了宗室啊,他們之中,不成器的居多,可是也有膽子大的,據我所知,山東的魯王,湖廣的遼王,還有晉王,伊王都不是善茬子,他們手上至少有幾千亡命之徒,鬧起來動靜不會小。”
“鹿門兄,當年寧王叛亂,動靜夠大了?還不是被陽明公三下五除二給滅了,咱們大人還會比陽明公差?”
唐毅的老臉通紅,心說沈明臣可真敢說,連陽明公都不放在眼裡,這要是讓外人聽到,還不一定怎麼笑話自己呢!只是三大謀士都沒有察覺,他們的眼裡,唐毅的能量遠遠超過了昔日的王陽明。
茅坤淡淡笑道:“句章兄,宗室王爺,哪怕聚集十萬之眾,朝廷只要一千兵丁,也能把他們打垮了,關口不在戰鬥上面。”
他看了一眼唐毅,笑道:“大人可知道其中的厲害?”
唐毅苦笑了一聲,“壞事就壞在宗室藩王沒有自知之明,幾千亡命徒,他們就敢作亂,朝廷平亂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但是畢竟血管裡流的都是老朱家的血,殺了一個兩個,或許沒事,可是十個八個呢,骨肉相殘,陛下哪裡不好交差,宵小之徒也會見縫插針。”
大學士終究不是宰相,其實就算漢唐的宰相,皇帝一句話,也足以丟官罷職。太阿倒持,皇權如天,永遠都是改革家最大的危險。沒有任期保證,輔臣就沒法真正放手改革,還要擔心身後事,推行政務,畏首畏尾,十分不爽利。
或許下一步還應該把大學士的任期固定下來才行……
唐毅只是一閃念,他知道一旦大學士任期固定,就會觸及皇權的根本,哪怕是隆慶,也斷然不會答應,只能暫時放一放。
“宗室的問題,還是要解決,事緩則圓,你們幫我拿出一套可行方案出來。”
唐毅笑道:“煩心的事先不說了,眼下本閣就要榮升首輔了,三位先生,再來一把勁兒,讓李春芳嚐點苦頭兒吧!”
首輔啊!
三大謀士全都眼前發亮,感嘆非常,自從進入唐毅的幕府算起,茅坤的時間最長,已經過了十年。
走到如今,唐毅剛過而立之年,就要執掌內閣,成為帝國宰相。不說後無來者,至少是前無古人。
事實也證明了他們的眼光,押寶夠準!
三個人一起站起來,撣了撣衣服,向唐毅深深一躬,“恭喜東翁,如願以償!”
唐毅也起身抱拳,感慨說道:“多年以來,三位先生不離不棄,輔佐唐某走到了今天,往後的日子,還請三位不要以在下為首輔,我們就是朋友,是志同道合的摯友,請三位先生直言提點,唐某一定虛心納諫!”
人到了高位,最怕的就是志得意滿,所謂高處不勝寒,唐毅越發覺得當年一起走來的兄弟朋友,不少人都越來越遠,沒準哪一天,自己也變成了孤家寡人。
唐毅深知,他所謀者大,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離著敗亡就不遠了,他必須時刻小心謹慎,一步錯,就滿盤皆輸。最起碼,要有人時刻提醒自己。
能得到唐毅信任倚重,三位謀士也頗感欣慰。
王寅認為時不我待,一天不把權力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