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不是每一個官員的妻子都是有誥命的,必須達到一定資歷,且政績卓著,妻子必須是明媒正娶,母親必須是嫡母。
海瑞是舉人出身,光是這一點,就幾乎斷了他母親和妻子成為誥命的可能。
誰讓唐毅面子大,愣是給辦下來了,成為誥命夫人可不只是那一身霞帔,還可以領俸祿,由一個人掙錢,變成三個人掙錢,海家的日子或許會好一些吧。
唐毅覺得算是很夠意思了,只是真正再見到海瑞的時候,唐毅卻發覺自己很殘忍,很無情。
東南市舶司,不是他一個人的,當初籌建,海瑞傾注了多少心血,耗費多少心力?
好不容易訂立的規矩,結果眼睜睜看著被破壞殆盡,簡直就像是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痛心,絕望,簡直能把人逼瘋了。
海瑞沒瘋,算是他堅強,至於唐毅,他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和普通人不是一個構造了。
……
從幾年前,唐毅就看到了,東南的工商發展和城市化,帶來了嚴重的後果,百姓流離失所,大量使用童工,官商勾結,躲避關稅……幾乎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只是要如何面對,卻需要好好思量。
秋月一輪,高懸當空,天高雲淡,群星點點,唐毅站在院子裡,披著狐裘,仰望著天上的北斗,似乎在想著什麼。
“恩師。”席慕雲低呼一聲。
“可是海大人醒了?”唐毅隨口道。
“嗯,他喝了參湯,可是他說恩師,是,是……”
“是惺惺作態,劉備摔孩子,對吧?”唐毅把海瑞算是看透了。
席慕雲氣得臉色通紅,“恩師,姓海的太不懂事了,讓學生去揍他一頓,給您老出氣。”
“出什麼氣?我幾時生氣了?”
唐毅一轉頭,雙目炯炯有神,落在席慕雲的身上,他竟然生出了不敢直視的感覺,連忙低下了頭。
“唉,輕塵,你文武雙全,又在海上漂泊,頗有見識,你覺得海瑞所言,有沒有道理。”
“當然沒有!”席慕雲毫不猶豫道:“恩師,所謂春秋責備賢者,您在東南所作所為,有目共睹,東南的繁榮皆是您的功勞,至於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容弟子大膽說一句,其實沒什麼了不得!”
“何以見得?”
“回恩師的話,就拿海瑞所言百姓失去田地,歷代皆是如此,有什麼錢奇怪的。或許這些年東南兼併的快了一些,可是別忘了,工廠作坊提供的工作數量更多。工商不發展,這些人留在農村,一樣沒有土地,一樣流離失所,不過是集中到了城市而已。至於童工,就更是扯淡,不說別的地方,就拿小站來說,編織葦蓆的時候,孩子要不要幹活?普通農家,十幾歲的孩子要不要下地?說起來地裡的農活比工廠的要繁重多了,我曾經詢問過,好些窮苦人家,孩子得了病,只能硬撐著,早晨家長出去幹活,晚上回來,興許孩子就死了,死了又如何,還不是草草埋了,等到明天日子一樣過。”
席慕雲總結道:“這些事情以往都藏在各個村子裡,沒人知道,如今工商大興,把百姓都吸引到了城市,才被當官讀書的人注意到。恩師,弟子最瞧不起文人的就是這一點,他們根本不用心思考,遇到了事情,只會罵這個,罵那個,百無一用是書生,依弟子看,他們不光沒用,還壞事!”
說的真好啊,不過是以前沒注意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起而已。
可是,沒有任何進步,還要自己何用!
唐毅突然面色嚴峻起來,“輕塵,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原本的蟻穴散落各處,沒有問題,可是都集中到了一座大堤之上,就要出事情,海瑞所言沒錯的!”
席慕雲吸了口氣,他雖然目空一切,可是唐毅的話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思索。
“恩師,可以訂立法令,禁止兼併,禁止僱傭童工,再有朝廷拿出銀子,建房舍,救濟百姓……”席慕雲思索了半天,兩手一攤,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見唐毅沒有認可,他又仗著膽子說道:“恩師,如果這麼做了,肯定會有人攻擊市舶司,要求重農抑商,到時候東南的基業一夕之間,全數摧毀,重新回到十年之前,怕是恩師也不願意看到吧!”
……
這就是唐毅這個位置的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一邊都不合適,民心不能失,更不能站到大世家的對立面。
東南之所以快速變壞,不只是把能幹的官員調走,人亡政息這麼簡單。世家豪商沒人慫恿,沒有帶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