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是他家妹子來著。不知道我哥他在不在書院,如果在,麻煩老先生幫我通傳一聲,說我在碼頭等他。”阿媛雖不喜那聲“妹子”,可這倒也免了她費力解釋。又見這老者雖為灑掃,身上卻含儒雅之氣,因是常年在此工作,得以詩書薰染所致,便也呼他一聲“老先生”。
一聲“老先生”倒是對老者十分受用,好像他一個掃地的突然變成了講臺上口若懸河的人物,他終於笑道:“宋秀才在房中溫書,我這就替你傳話去。”
阿媛從大籃子裡摸出兩個青團來,遞給老者,“老先生,多謝你了。我自家做的吃食,你莫嫌棄。”
這老者本就是個孤寡的,突見了一個嘴巴甜,性子又好的姑娘,不禁有些欣喜,接了東西,臉上笑出花似的往門裡去了。
阿媛怕的,便是他不盡心。如今見他倒是個容易收買的人,不覺好笑。
阿媛在碼頭上踟躕好一陣,這才見到一個面容清俊,形神儒雅的年輕男子朝她這邊走過來。他今日頭戴黑色唐巾,身著淡青色交領袍子,領部綴白色護領,腰上鬆鬆繫著一條細如絲絛的革帶,越發顯得身姿頎長,身上未佩一玉,手中亦不持摺扇,卻已散發出足夠的才子氣韻。她不禁笑著朝他走了幾步,卻見他神情並不愉悅。
宋明禮剛才聽得門人笑嘻嘻地來通報,說他家一個漂亮遠房妹子來找他。
他有些奇怪,他是個外鄉人,來枕水鎮習學已有數年,難得回家一次,也未聽得家中說起有過什麼遠房妹子。
難道是他如今有了功名,當下又臨近鄉試,便惹得那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有了不著邊際的心思?
他一路想著,便走的慢了,待視線一晃,看到的竟是阿媛,他突地心中一滯,腳步有些跨不動了。當下情形似乎比見了親戚還叫他頭疼。
難道她怕自己不來相見,扯謊說是自己的親戚?
“阿媛,怎麼是你?”迎著面前少女的羞澀笑意,宋明禮也勉強擠出了一絲不自然的笑。
阿媛見他笑了,便不自覺低下頭,“幾個月沒見了,我想著來看看你。”她恰巧看到自己繡鞋上的幾個泥點子,趕忙狀似無意地往後縮了縮腳。
她沒聽到宋明禮說話,半晌了不禁有些尷尬。她想起什麼,終於從大籃子裡拿出給他留的糕點。
賣得沒剩下多少,又拿了兩個給門人,如今看著更少了。
她已經趁著等他的時候,重新將糕點包齊整了,現下便取出遞到他手上,有些期盼地道:“我做給你的,手藝不算好,你當是過節應個景。”
阿媛聽得他輕輕應了一聲,又不說話,心中頓時有些小小的失望。
“那。。。我不妨礙你溫書了……我回去了。”阿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小聲道。
眼下已近晚飯時分,出遊的學子們已陸陸續續上了碼頭,往書院走了。
宋明禮不知道是否錯覺,總覺得有幾個學子路過時側頭看他,似笑非笑的。
“嗯,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宋明禮有些心慌地說道。
阿媛點點頭,轉身緩步朝碼頭行去,心裡想著他咋就不和自己多說兩句話?
正想著,她聽見宋明禮追逐的腳步在她身後響起,她欣喜地回頭。
宋明禮停下腳步,似是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今秋就要鄉試,我這幾個月都會加倍努力,難再有別的時間。。。”
他這是怕她再來找他,耽誤他時間了?阿媛心裡雖不捨,但想著他這麼努力不也是為了他們的將來嗎?
想到這層,阿媛反倒釋然了。
“你放心,你好好待在書院,什麼都不用擔心。我不會耽誤你的。只是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為了讀書把身體熬壞了。”
宋明禮鬆了口氣,終於笑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阿媛看到他對自己笑,總覺得他心裡是有她的,只是因為學業才一時疏忽了她。
也罷,待他考中舉人,稟告了他家裡他們的婚事,婚事定下來了,他見自己也不會這般扭捏了。
讀書人最是忌諱所謂私相授受了,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現在見著自己才會跟以前在山上的南安村不一樣。
阿媛如是想著,人已經一步三回頭地走到碼頭了。碼頭下剛好有隻擺渡的船,只差一人就滿員了,阿媛上船付了錢,乘客們立馬催促船伕開船。
大槳劃開,碼頭在視線中被蕩得越來越遠,阿媛早就看不清宋明禮的眼睛,他到底有沒有也在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