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的就看見顏青竹家煙囪裡在冒煙,很大的煙。她知道這不是顏青竹在做飯,而是在烤傘。
據阿媛所知,烤傘是制傘過程中靠後的步驟,看來顏青竹又有一批傘接近完工了。
小時候,山上的冬天特別冷時,阿媛就愛往顏青竹家跑,顏青竹家那個磚塊砌起來大烤爐,上面的開口蓋著比門板還寬大的木板子,下面的爐膛裡架著柴火不停地燒,要燒一天一夜那麼久,待在他家實在是暖和得不行。
不過,轉而想想,夏天也這麼一直燒著,添柴火的人可真是遭罪。
阿媛走到自家籬笆外面了。給吳有德辦完喪事的那天,她就匆匆忙忙收拾東西,連門窗都未鎖,留下滿地血汙就搬到了石寡婦家,還是顏青竹送她過去的,阿媛便把自家鑰匙交了一把給顏青竹,希望他幫忙看個門。
如今幾日過去了,她家門窗都鎖得好好的,院子也是被打掃過的樣子,依顏青竹的性子,肯定內外都幫她收拾停當了。可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阿媛就站在自家院子外不敢進去。
就在她踟躕之際,背後一個溫醇的聲音傳來,“阿媛——”
“青竹哥。”阿媛回頭看見突然出現並笑著望向她的顏青竹,低頭小聲靦腆地回道。顏青竹手中提著斧頭,站在院中的木樁前,正打算劈柴的樣子。他額頭上滿是汗水,面色亦是微紅,顯然是剛從烤傘的房裡出來。
阿媛緩步朝他家走了過去,“青竹哥,石嬸子讓你下午過去吃飯呢。”
顏青竹伸手擦了擦汗,有些為難道:“我這邊正烘著傘呢,可能到晚間才能熄火。你替我跟石嬸子說一聲,謝謝她的好意了。”
阿媛早料到了他去不了,點頭答應下來。又見他還瞧著自己,心中不自覺羞澀,怯聲道:“我回家拿些傢什,青竹哥你忙著吧。”這幾日阿媛常能在石寡婦家看到顏青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顏青竹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以前,他的眼裡像是漾著一汪泉水,現在卻像是燒著一團星火。
他一看過來,她就覺得臉上發燙。到底真是他的眼神變了?還是純粹自己的感受變了?
顏青竹未察覺她的異樣,“阿媛,你可是要搬蒸籠、和麵盆那些?等我忙完了,明日給你搬過去。”
阿媛一時有些窘迫,好像她想做什麼,心裡需要什麼,這個人都知道似的。
“不用了,我自己搬得過去。”阿媛客氣道。
“你急著用?那我明早上就給你搬過去。”
阿媛看顏青竹一臉誠懇的樣子,好像拒絕他就是扼殺一個好人似的。
“那……多謝青竹哥了。”阿媛低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往回走的路上,阿媛不停琢磨著,她現在對著顏青竹究竟是怎麼了?
他幫助自己避免了噩運,又幫助自己找到新的住處,三天兩頭來給石寡婦挑水送菜,其實為的還是替自己償還人情。
以前需要逃避他,現在卻是不必了。如今她對他充滿感激,卻又不光是感激。
他那日思維縝密,鎮定勇敢的樣子還時常徘徊在她腦海中。原來她從前也不那麼瞭解他的,只當他脾氣好,手藝好,話不多,和許許多多細心的匠人一個性子,並不特別。
青竹,青竹,原來真正的他,和他的名字一樣。竹子空心卻生節,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並不是能一眼看透的。
他越發神秘,她越發好奇。
最初那朦朦朧朧的情絲被趨利避害的她狠心剪斷,如今卻像是打了個結又聯絡起來,再也捨不得輕易解開了。
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即是小時候的玩伴,又是十多年的鄰里,就在幾日前,她還曾在內心刻意淡化他待她的好。沒想到,這情感卻在數日之間突然昇華改變,她早把心緒扯成一團亂麻。
她壓下這感受,提醒自己暫時不要想這些,畢竟還要為吳有德守孝。
她對那真相越心虛,越是要在眾人面前做出十足孝女的樣子。在這期間,倒不好時常與顏青竹這等男子太過親密。
心下又有了另一個想法,若是過了這段時間,他對自己的好仍舊不減半分,那自己便再也不管娘從前的教誨,勢必要死心塌地跟著這個傘匠。
走了些許路,遠遠的便看見一所被一人高圍牆籠住四圍,只露出煙囪的房子,煙囪裡已開始冒煙。南安村的普通民居大都是籬笆圍住院子,眼望的這家卻不是哪家富戶,就是石寡婦家,她竟然早早地開始準備晚飯了。
“阿媛,回來啦?可跟青竹說過了?”石寡婦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