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汗越出越多,漸漸便堆成了汗珠,然後一路滑落,眼看著就要掉進眼睛裡,蘇右卻毫不在乎。對他來說,更難以忍受的,是鼻尖那股古怪噁心的味道。
這種味道充斥在房間的角角落落,有令人作嘔的汗漬與屎尿味,有刺鼻的血腥味,甚至還莫名地夾雜著燻人的烤肉味。結合剛才那一幕幕,蘇右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從今往後,他再也不吃烤肉了,絕對不吃!
蘇右跟在蘇幕遮的身邊多年,早已在自家公子身上見識過什麼叫做深不可測。可是,此時此刻站在武后身後,他卻還是忍不住汗毛直立。
女人,是一種難以令人琢磨的東西。而陷入仇恨的女人,更是讓人頭皮發麻,捉摸不定。
比如,一輪又一輪的酷刑施加於李貴妃身上,武后卻偏偏不碰她的臉。奪夫之恨,弒女之痛,陷害之仇,蘇右原本以為她肯定會先毀了李貴妃的臉。一般的女人,不是都這樣報復狠毒的狐狸精的嗎?好吧,或許區別就在於,他們的主子武后,並不是一個一般的女人。
“嘶啦!”
布匹撕裂的聲響將蘇右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禁不住抖了抖。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李貴妃身上那件華服恐怕是保不住了。哦,如果,那還能算得上是一件衣服的話。。。。。。
李貴妃身上那些的確不能算是衣服了。
與其說是衣服,倒不如說是掛著些珍貴柔軟的布料。可即使是再珍貴稀罕的布匹,到了如今這模樣,怕也只能一文不值了。因為,放眼看去,那上面皆是刀痕、鞭痕、針孔,甚至有一些大小不一的黑窟窿。
而此時此刻,武后的視線便正落在其中的一個黑窟窿上。焦黑的布料混著肉香,早已與那些翻卷的皮肉凝於一處,襯著中間凹凸不平的紅色血肉,怎麼看都讓人不舒服。
武后卻偏偏笑了,笑完後優雅地伸出一隻再白嫩不過的美手,然後輕輕摳住那塊碎布:
雙眸一眯,一個用力!
“嘶啦!”
又是一聲脆響,此次卻伴隨著李貴妃歇斯底里的嘶吼。只是,那聲嘶吼尚未出口,便被一團錦帕堵回了喉嚨裡。
蘇右忍不住再次回頭去看,便見那碎布被輕輕一扯丟在了地上,一端破碎焦黑,一端卻連著血肉。不經意間,他甚至清晰地看到,李貴妃胸口一處紅彤彤血淋淋,血肉透出青色的筋脈,卻獨獨少了一大片嫩白的面板。
蘇右瞧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恍然覺得剛才那一下,扯得自己也疼了。
武后卻面色不變,甚至還笑眯眯地拍了拍有些恍惚的李貴妃,道,“嘖嘖嘖,妹妹這是怎麼了,你不是一向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忍辱負重的一把好手麼?唉,看來這宮廷十數年,你是享清福享習慣了吧?”
這一拍,正拍在李貴妃撕出了血的傷口上,疼得她渾身一震,立刻又清醒了過來。
她早已忘記了哭,只是一抽一抽,咬著錦帕打著哆嗦。一雙早已不見了指甲的血手顫顫巍巍掩在赤、裸的胸口,然後蜷在地上重重喘息。莫說是回話,蘇右覺得,她恐怕是連呼吸都覺得費勁。可惜的是,武后一早便強行給她喂下了湯藥,作了充足準備。所以,李貴妃便是疼到了極點也暈不過去,頂多也就是有點精神恍惚而已。
“唔,真不經摺騰。”武后微微搖搖頭,掃了眼血肉模糊的李貴妃,憑空擊掌三下,道,“來人。”
門被從外應聲推開,進來的卻是兩個宮裝美婢,手裡捧著華麗的衣飾,垂頭站在門邊默默不語。蘇右見此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娘娘,這是。。。。。。”
“流點血掉點肉算不得痛,最痛的,是毀了她想要,也最得意的東西。”武后微微一笑後再不多話,瞄了眼手邊的銅漏,道,“時間差不多了,此處本宮自有安排,你先行退下,去與你家少主匯合。”
一聽可以回到自家公子身邊,蘇右禁不住舒了口氣,垂頭領命的同時,連語氣都有些歡快了起來,道,“遵命!”
“記著,少主的身份恐怕早已洩露,而你們的任務,便是保證他的安全,決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
蘇右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行禮起立,退身而出。武后直到蘇右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才緩緩勾起唇角,衝著李貴妃輕聲一笑,道,“今兒個可是個大好的日子,如此形容出去見人可是要失禮的。來,姐姐著人替你好好梳妝,可不能讓我們的皇帝陛下久等。”
綾羅綢緞,珠玉寶釵。
兩個美婢手腳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