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的幹細胞,是所有美的萌芽狀態。母親和孩子在一張大白紙上畫畫,羅輯則遠遠地站在一邊入神地看著,就像在盧浮宮中,遠遠地看著他所愛的現在已成為母親的少女一樣。再走近些,泰勒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邊的幸福,那幸福就像這夕陽的光芒般瀰漫於伊甸園的雪山和湖泊之間剛剛從嚴峻的外部世界走來,眼前的一切給泰勒一種不現實的感覺。以前,結過兩次婚後來仍單身的他對這類天倫之樂的景象並不在意,他只追求一個男人的輝煌,但現在,泰勒第一次感到自己虛度了一生。
直到泰勒走得很近了,一直陶醉地看著妻兒的羅輯才注意到他。出於由共同身份產生的心理障礙,到目前為止,四位面壁者之間沒有任何私人聯絡。但因為事先已經透過電話,所以羅輯對泰勒的到來並不吃驚,井對他表現出了禮貌的熱情。
“請夫人原諒我的打擾。”泰勒對拉著孩子走過來的莊顏微微鞠躬說。
“歡迎您泰勒先生,這裡客人很少,您能來我們很高興。”莊顏說,她說英語有些吃力,但她那仍帶著稚氣的柔美聲音和清泉般的微笑,像一雙天使的手撫摸著泰勒疲憊的心靈。他想抱抱孩子,但又怕自己感情失控,只是說:“能見到你們兩個天使,我已經不虛此行了。”
“你們談吧,我去準備晚飯。”莊顏微笑著看了看兩個男人說。
“不不,不用了,我只想和羅輯博士談一會兒,不會待很長時間的。”
莊顏熱情地堅持留泰勒吃晚飯,然後帶著孩子離去了。
羅輯示意泰勒在草坪上的一張白色椅子上坐下,泰勒一坐下,渾身就像抽去了筋一般軟癱下來,彷彿一個長途旅人終於到達了目標。
“博士,這幾年你好像對外界一無所知吧。”泰勒說。
“是。”羅輯仍站著,揮手指了一下週圍,“這就是我的全部。”
“你真是個聰明人。甚至從某個角度看,也比我們更有責任心。”
“後一句話怎講?”羅輯不解地笑著問。
“至少你沒有浪費資源。。。那她也不看電視嗎?我是說你的那位天使。”
“她,我不知道,最近一直和孩子在一起,好像也不怎麼看吧。”
“那你確實不知道這幾天外面發生的事了。”
“什麼事?你的臉色不好,很累嗎?哦,喝點什麼?”
“隨便。。。”泰勒迷茫地看著夕陽映在湖面上的最後的金波,“四天前,我的破壁人出現了。”
羅輯正在向杯中倒葡萄酒,聽得此言他立刻停了下來,沉默片刻說:“這麼快?”
泰勒沉重地點點頭,“見到他時我的第一句話也是這麼說的。”
“這麼快?”泰勒對破壁人說,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從容,結果卻顯得很無力。
“本來還可以更快的,但我想收集更充分的證據,所以晚了,對不起。”破壁人說,他像一個僕役般站在泰勒身後,說話很慢,帶著僕役的謙卑,最後三個字甚至帶著一種無微不至的體貼——一個老劊子手對行刑物件的那種體貼。
然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泰勒鼓起勇氣抬頭看破壁人時,後者才恭敬地問:“先生,我可以繼續嗎?”
泰勒點點頭,收回目光,在沙發上坐下,儘可能地使自己鎮定下來。
“是,先生。”破壁人再次鞠躬,禮帽一直端在手裡,“我首先簡述您對外界顯示的戰略:建立一支獨立於地球主力艦隊的太空力量。以球狀閃電和宏原子核聚變作為主要武器裝備。”
“同你討論這些沒有意義。”泰勒說。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徹底中止這場對話,早在破壁人亮出身份之際,政治家和戰略家的直覺就告訴他這人是勝利者,但直到現在,他仍心存僥倖,希望最終證明自己的思想沒有被看透。
“如果是這樣,先生,我可以不再繼續說下去,您接著可以逮捕我,但有一點您肯定已經想到:不管怎麼樣,您的真實戰略以及推測出這個戰略的所有證據,都將在明天甚至今晚全世界的新聞中出現。我是以自已的後半生為代價來與您見面的,希望您能珍惜我的犧牲。”
“你說下去吧。”泰勒對自己的破壁人擺了一下手說。
“謝謝,先生,我真的很榮幸,不會用太長時間的。”破壁人又鞠了一躬,他那種現代人中已經很少見的謙卑恭敬似乎已經滲透到了血液中,隨時都表現出來,像一根軟軟的絞索在泰勒的脖子上慢慢套緊,“那麼,先生,我剛才對您的戰略的表述正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