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你們,我回來以後有些頭痛,所以”
我搖搖手止住他,說:“好,這個我已知道,你不必再重新說。你昨夜裡出外去看戲時穿的什麼鞋子?”
老毛好像猜不透我的問句有什麼含意。他的眼睛霎了幾霎,答道:“這有什麼意思?我穿的是那雙真貢呢皮底鞋子啊。”他用手在那小窗的檻上指了一指。窗檻上果真有一雙皮底鞋,鞋底向上,還沒有乾透。“我出去時天沒有下雨,所以穿了那雙新鞋。回來時雨大透了,這雙鞋子便完全浸溼。先生,你為什麼問到我的鞋子?”
我並不回答,但繼續我的查問。“那麼,你被槍聲驚醒以後,從床上起來,穿的什麼鞋子?”
他又用手向我靠著的小方桌底下指一指。“穿的這雙皮鞋。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怎麼不也說幾句實話?你問我鞋子,究竟為著什麼?可是可是因著地板上的那個皮鞋印子?”
我被他逼得沒法,只能承認說:“是的。你也瞧見的,地板上的那個清楚的腳印,跟你的皮鞋的尺寸彼此相同。”
他驚愕地說:“什麼?相同的?奇怪!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我向小方桌底下指一指。“你這雙皮鞋,我剛才已經量過十一英寸六,而且也同樣是圓頭的,和那地板上的印子完全相同。”
那老頭兒好像有些吃驚。他的眼睛已不再瞧我,卻在瞧桌子底下他的皮鞋,兩隻手忽張忽握,他的眉毛也蹙緊了。他自言自語地說:“奇怪,太奇怪!我實在沒有進去過”他忽然抬起頭來,兩隻小眼裡居然也射出光來。“先生!我我想起來了!這這個”
我瞧見他這種神氣,也不能不感到驚異。“什麼?說啊。你想起了什麼?”
老毛訥訥地說:“這這雙皮鞋是陸經理的,他穿舊了送給我的。”
我暗忖老毛的解釋如果不虛,的確可以破除一個疑團,否則那地板上的甲印,竟和陸健笙和老毛的皮鞋都相同,未免太巧。我問道:“噢,這皮鞋是陸經理送給你的嗎?什麼時候送你的?”
老毛想了一想,答道:“那還是去年年底先生,你不必疑心,這不會假。這皮鞋不是陸經理直接給我的,是王小姐給我的。伊給我時,金梅也瞧見的,你可以問伊。先生,我想”他又停頓了不說。
我催著說:“你怎麼不說?想什麼?”
老毛舐著他的嘴唇,答道:“我想地板上的腳印既然和這雙皮鞋的尺寸相同,也許昨夜陸經理進去過的。”
我低頭想了一想,並不回答,再問道:“昨夜裡你的確不曾進去過嗎?”
老毛直瞧著我的臉,理直氣壯地說道:“的確不曾。我的話沒有半句假,我可以發誓的。”
我覺得他的話當真不像虛假,一時又想不出其他足以證明的問句,便點點頭說:“好,現在金梅可在裡面?我要跟伊談談。”
老毛應道:“伊在樓上,我去叫伊。”他就回身走出門房去,在階級上又站住了旋轉頭來。“叫伊到這裡來嗎?”
我搖頭道:“到會客室裡去。”
老毛走下了那水泥的階級,便穿出了冬青的短籬,沿著那條早已乾透的水泥徑向正屋裡進去。我還在門房裡站了一站,向這小小的斗室察看了一下。除了一隻木架子的板鋪,一隻小方桌和兩隻西式的直背椅子以外,床底下還有一隻柳條的箱子。
我本想乘這機會搜尋一下,萬一老毛有盜竊手飾的可能,那贓物勢必還來不及出門,說不定還在這箱子裡。我蹲著身子,在那柳條箱的蓋上揭了一揭。那箱子是鎖著的。我轉念一想,要開這箱子,固然不難,不過我如果馬上破壞他的箱子,未免太無根據。不如跟霍桑商量一下,再動手不遲。因此,我就站直了從門房中走出來。
我走上那條水泥小徑時,見太陽光斜照著靠左手的花圃上。花圃的泥地上,經過夜來雨水的沖洗,呈現著一種平順勻整狀態,還是清晨所見的那樣子。幾朵淺紅而瘦小的月季,受著陽光的煦拂,比早晨瞧見時更有些精神,彷彿一個多愁多病的美人,得到了某種慰籍,掙扎出一種勉強的苦笑,可是它的生命的終點也就在眼前了。我走上正屋的階級,見門口裡面鋪蓋腳印的木板雖已移去,雜亂的腳印也增加了不少,但先前那個甲印卻還不曾完全模糊,顯見這地板還沒有人抹過。我走到會客室門口,把門鈕旋了一旋,門已下鎖。我只得站住了等待。不一回,老毛已領了金梅下樓,金梅向我點了點頭,就用手裡拿著的鑰匙開會客室的門。
我向老毛說:“我要跟金梅談幾句話。你到門房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