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清風苑擺宴那天,她才知道楚鄺的侍妾懷了孕。大清早的霧氣還沒散去,便看見楚鄺抱著春綠從他的院裡出來,春綠柳條兒一樣柔弱地倚著楚鄺的胸膛,楚鄺那般愛護地兜著她,臉龐上寫滿了熬夜的倦憊。看見自己站在牆根下看他,只自責地緊了一緊春綠,竟就漠然錯開了眼神。
宋玉妍看在眼裡,心底便如五味雜陳。想起在林子裡的一幕,她儼然可以感受到楚鄺的悸動與悍然,可他一直小心翼翼,她先時疼得打顫,後來卻淌得像條小溪,可他哪怕到最後的緊要關頭,也依然是小心翼翼的保留。她卻知他遠不止那些。
待看到春綠她卻忽然明白了,想他對著春綠一定是全然的毫無保留,而自己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個開罪不起的千金大小姐。她從骨髓深處眷戀他,心卻也認命下來,平靜地答應了楚鄒的婚事。
婚期就定在年後的五月,一個奼紫花紅的好季節。當年四歲進宮的皇太子,打這兒一納太子妃,便真真算是成人了。宮廷裡眼看將有喜事,奴才們往來間臉上也添了不少鮮活氣。
第198章 『玖拾』誰的孩兒
陸梨是在蕪花殿裡聽到的訊息。
討梅穿著一身艾綠梔子花地對襟襖; 搭著鮮豔的百褶裙; 不知賄賂了守門的太監什麼,俏盈盈地走進院裡頭找她。
給陸梨捎來了一小籃花生,說是家裡母親親自曬的。花生花生,早生貴子; 瞧這話應驗的。臉上含羞又喜慶,對陸梨說:“殿下年輕氣盛,總在跟前伺候著,時日多了難免逃不過。陸梨你不會怪我吧?你也知道的……實在是爺疼人得緊。”
“還好趕在太子妃進宮前頭,說不準將來還能落個東宮的皇長孫。就是最近爺忙得像個陀螺; 不好這關頭開口打擾他。嘴裡頭淡得吃啥都沒味; 想來想去還是得求自個的拜把子姐妹。這東三局西三局的宮女加起來,也不敵你陸梨一個小廚娘。”
彼時剛進宮都才是個青蔥少女; 一眨眼都已經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攥著陸梨的腕子,眼裡一些討好幾許歉然,像中間未曾有發生過不愉快。
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撫著細曼的腰身; 雙頰十分的好氣色; 聽說在宮外頭楚鄒對她不薄,還容她回孃家風光了一陣子。
陸梨想起去歲討梅當眾扔在自己面前的褻褲; 心裡卻依舊不太平復。這宮中食物來往皆能成為致命; 不管真假,她不接討梅這茬兒。
陸梨便只說:“若真是懷上,那該要恭喜你了討梅。只我這手藝,雖承了中宮皇后和李嬤嬤的教誨; 到底學不精,一年多過去早就生疏了。既然有可能是太子爺的長子,你該告訴他,正好搶在太子妃前頭風光風光,莫要等她進宮來,殿下的心思怕也就分出去了。”
她言語含笑,雖穿一身灰藍的大褂子裙,可綰著雙鬟髻,明眸澈然,紅唇嫣嫣,端的是個天香國色。討梅聽完臉上就訕訕的,說:“那也是,左右花生也捎來了,便歸你用吧,瞧這院裡頭寒磣的,多補補身子。”然後就走了。
那花生陸梨還沒來得及吃,便叫靈妃吞下去大半。先時沒注意,過個三五天,忽然手上臉上就冒出來一顆顆紅瘡子,癢得用手撓,撓完了越生越多又醜陋。陸梨愣生生嚇了一大跳,忙叫送膳太監把剩下的交去給大師哥,劉得祿找人一查,乃是浸了毒的,便是不吃,手指頭剝多了也都得爛瘡子。
這是要毀陸梨的容貌呢。她必是以為陸梨關在這裡頭一身寒磣,便毒爛了臉和面板,也沒有人會細究。討梅在那之後沒有再來過,陸梨想起前年五月,和春綠和她三個人在宮牆下的手勾手,一場姐妹的情分終究耗不過兩年,這就算是結束了。後宮女人破不了的交情定律。
臘月初高麗那邊來了信使,說老高麗王病中躺臥,大約王世子不日便將繼承王位。未免後宮其餘諸子內亂,求請大奕朝賜郡主和親,以扶持父子平順交替。
信中說:“六月殿下在林中遇一女,歸國後念念不忘,感嘆王朝女子之聰慧端莊,是為世子正妃之佳選也。”
雖未正面求娶陸梨,但也表明了對陸梨的愛慕,不直言想娶她,只為給她自己一個選擇的餘地。
朝臣們及肅王、慶王等幾個府上的王爺,這次倒不待皇帝開口,便紛紛提名陸梨。雖然話不說穿,但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一則陸梨的生母本就出自高麗貢女,二則嫁過去也是當高麗王后,不管是不是隆豐的骨肉,反正是給二哥一個交代了。總不能嫁自個閨女過去吃苦,嫁齊王的女兒也不可能,那是給他老十二留後路,除了陸梨沒誰更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