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全然不料自家師父對攝政王如此偏愛,鳳瑤心底震驚,但更多的卻是惱怒與悲憤。
自家這師父啊,國破之際不曾親自下山救國,僅是給她權杖將她踢下山來,讓她孤身一人與後宮篡位之人鬥,與朝臣鬥,與大盛兵力鬥!
世人皆道,當日她姑蘇鳳瑤城牆一躍,巾幗不畏,但又有誰人知曉,那時國破之際,她拼死一躍,又是如何的絕望與無助!
她終歸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子罷了,曾經在宮中有父皇與皇兄護著,到了道行山,也有自家這師父約束照看,沒人知曉,過了這麼多年舉世無爭的日子,突然間就被猶如被別人從深閨拉到了臺前,瞬時,各種棘手悲慟之事接踵而來。
而今,她好不容易從國難中恢復,好不容易從生死一線中爬出來,好不容易將顏墨白那佞臣困在攝政王府,讓每日早朝多了幾許正派,但如今,自家師父一句話,似是全數為了打壓攝政王的努力全數無情的推翻。
這種震驚與挫敗感,纏繞交織,似是流遍了全身上下。
鳳瑤面色越發的陰沉冷冽,瞳孔也收縮不定。
國師凝她半晌,終歸是稍稍挪開目光,幽遠而道:“為師,雖為大旭國師,雖知大旭命盤,但也並非是神,不過是個擅占卜之術的凡人罷了。當日大旭國難,我有感知,是以對先皇傳書言明,讓先皇注意鄰國周邊,奈何,大盛有虎,戰無不勝,安平了數十載的大旭,又如何是其對手。”
“既是你明知大旭有難,又為何不為我父皇想辦法解決?僅是提醒提防鄰國周邊,有何用處?”
國師幽遠而嘆,“為師,只是大旭國師,能提前知曉國運,卻也僅僅如此罷了。”
他嗓音突然增了半縷悲涼,默了片刻,繼續道:“我與你父皇,相交數十載,你當真以為,我不想救他,不想救大旭?國師之力,並非神力,我會的,也只能是占卜命途,也只是,占卜罷了。”
幽遠至極的嗓音,透著幾許無奈。
鳳瑤思緒翻騰,目光狂起,一股股突然交織而來的東西似要從心口衝出,但終歸,是被她強行忍住了。
她兀自而行,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不再言話。
國師靜靜觀他,也未出聲。
一時,周遭氣氛頓時沉寂下來,無聲無息,透著幾分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重與壓抑。
待得許久,不遠處的殿外突然揚來王能恭敬的嗓音,“長公主,三皇子殿下求見。”
鳳瑤這才回過神來,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讓他進來。”
這話一落,不遠處的殿門被緩緩推開,隨即,贏易緩步入了殿門。
今日,他已褪卻了滿身的錦袍,換上了一身素衣,墨髮用綢布而束,幹練無雜,極為難得的透出了幾許書生之氣。
待走得近了,他目光先是朝鳳瑤落來,隨即視線微微而動,望向了殿中立著的國師。
瞬時,他瞳孔幾不可察的一縮,面色也有剎那的複雜,然而也僅是剎那間,他便急忙暗自斂神待站得國師面前後,他已是滿面平靜,目光平靜,連帶嗓音都極是平靜,“贏易,拜見國師。”
這話一落,轉身挪向鳳瑤,“拜見皇姐。”
國師並未言話,幽遠的目光兀自朝贏易打量。
鳳瑤淡眼觀他,低沉而道:“準備出發了?”
贏易點點頭,略微認真的道:“時辰已是不早,臣弟,的確該出發了。方才拜別了母妃與皇上,此際,便專程來拜別皇姐。”
鳳瑤垂眸下來,“車馬奔波,路途遙遠,一路上若有不適之處,儘可與暗衛或是各地的州縣之長說。”
贏易恭敬緩道:“臣弟準備的物資略足,無需麻煩暗衛與各地州縣之長,多謝皇姐掛念。”
說著,微微而拜,“若是皇姐無事要吩咐,臣弟,便告辭出發了。”
他嗓音著實是極為恭敬,厚重之中,也透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平和與正氣。
鳳瑤心底幾不可察的緊了半許,不再言話,僅是無聲無息的朝他點了點頭,直至他踏步離去,腳步聲越發遠去後,她才微微抬眸而望,只見門外他那滿身素衣的背影,竟是顯得格外的瘦削蕭條。
贏易,也不過是十五年紀的人罷了,她並非想要針對於他,只奈何,立場不同,她終歸,還是得狠心而為了。
思緒至此,鳳瑤目光也沉了半許。
正這時,國師幽遠無波的出了聲,“氣宇軒昂,一表人才。奈何,心思沉重,滿身淡漠,並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