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變?屠戮?包圍?……認輸?
腦中一團亂麻,好像並不能理解程御醫說了些什麼。阮寄扶著額頭苦惱地低下了頭,卻看見孩子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
一雙乾淨澄澈的眼眸,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自己的影子。下一刻,孩子就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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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阮寄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她、程鈺和三名宮婢,還有她的孩子,被困在章德殿內的寢殿之中,無法出外一步。據說皇帝則被關在南宮裡,也許是卻非殿,也許是別的宮室,他們不會告訴她。外面被鍾嶙的兵士團團包圍,而整個南北二宮,亦全在鍾嶙的兩萬甲兵的監控之下。
他將自己最精銳的軍隊從戰場上抽調了回來,全力地□□帝后二人。
阮寄不知道前線如何了,鍾嶙要如此做,他會拿前線怎麼辦?
“我不明白。”願兒背靠御床,抱膝而坐,呆愣愣地望著窗外,“陛下明知道如今萬事都仰賴鍾將軍,為何還要殺鍾家人?”
阮寄抱著孩子坐在床頭,慢慢地道:“他沒有道理殺鍾家人。”
願兒回過頭來,“可他們都是這麼說的!說陛下不辨忠奸,不顧大局,生生把鍾將軍給逼反了——沒有人同情陛下!”她頓了頓,轉過頭去,“我也不同情他。”
阮寄沉默。現在連這個宮婢也知道他們陷入了絕境,言語上再也不同她客氣了。原來在所有人恭敬溫和的背後,都藏著各式各樣的想法,只有在這種境地下才會揭開來讓她瞧見。
“他也許不是個最仁慈的皇帝。但是他不傻。”阮寄低下頭撥弄嬰孩的襁褓,卻被孩子抓握住了一根手指,“他自然是懷疑鍾將軍的,但在叛軍逼近中原的關頭,他怎麼可能去跟鍾家人內耗?”
“怎麼不可能?這樣子讓柳岑直接破城而入,不是更簡單?”願兒轉過頭,目中含著幽幽的涼意,“我還聽聞了一件事,或許皇后還不知曉。當初柳岑突然渡江,徐州陷落,就是因為朝中有人與他通訊——那個人,就是陛下自己!”
嬰兒拽著阮寄的手指玩得正歡,而阮寄只覺指尖都已冰涼麻木。
“啊……是這樣嗎?”她強笑了笑,“他這樣做,對他有何好處?”
“他早已知道自己撐持不下去,想投降了吧!”願兒怔怔地吐出一口氣,“可他若這樣想,又何必還要做足面子,讓鍾將軍出生入死,讓百姓們都相信了他?”
阮寄閉了閉眼,眼前卻顯現出顧拾那疲倦、深沉而憂傷的模樣。他好像從很久以前就已褪去了那層秀麗到陰柔的皮,顯露出來的全是嶙峋的質地。她想起他在她面前時強撐著的笑容,想起他每每與人議事到深夜,想起他不眠不休地處理文牘……
他當真會投降?
他若當真計劃投降,又何必讓自己那麼辛苦?
何況他曾親口對她說過,要讓鍾嶙和柳岑鬥到兩敗俱傷……他原已備好了北地的兵馬,安置了重要將領,若鍾嶙前線戰鬥不力,他可以立刻派出援軍;而如今這樣與鍾嶙內訌,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柳岑?
可是……可是自己也還是不能相信他的,不是嗎?
她不願意承認,即使為顧拾找了一千條理由,她的內心深處,也仍然清楚,顧拾他會做出如願兒所說的那樣的事情。
因為……因為他本就是個會為了一己之私,不擇手段的人。
什麼忠奸,什麼大局,什麼天下,什麼百姓,在他眼中統統都如無物。
而她更不願意承認,自己,或許還有孩子,早已經成為了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的“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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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內訌?”軍帳之中,柳岑饒有興味地抬起了眉毛。
“是。”軍士捧著文書道,“據城內線報,鍾嶙將皇帝軟禁了起來,自己發號施令,拖延了五日才將軍隊開出城。不過他自己還留了兩萬人,守著宮禁,生怕皇帝逃走。”
柳岑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天助我也。原本顧拾全力仰仗鍾嶙,令我軍裹足不前,我還頗為忌憚;誰曉得他即使這樣做了,鍾嶙還是會反他?”
部下諂道:“這不正見得顧氏氣數已盡,顧拾無力迴天?”
“鍾嶙也是,著急了些。”柳岑轉頭問道,“線報那人同我們明說過,鍾嶙不知此事,對不對?”
“是。”部下躬身道,“如今雒陽城中人心惶惶,都道是皇帝自己向我們出賣了訊息,似乎就連鍾嶙也是這樣以為。”
柳岑的目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