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的……阿寄,你不願意救我嗎?”
阿寄抬起頭來。
她的喉頭突然發出一聲哽咽。明亮的日光逼進她的眼眸中,刺出了淚水。
“我們走吧。”顧拾給張迎使了個眼色,張迎忙道:“這邊,這邊有路!”
***
兩人躲入廢棄的殿宇中換了僕婢的衣裳,張迎也將自己的甲衣理了理,三人一路行到南宮側門,張迎拾上前去,同那守將說了幾句話。
隔著些距離,阮寄見張迎點頭哈腰,偶爾回頭指一指他們,又堆上滿面諂笑。最後他送了那守將一塊大玉。
那塊玉她認得。
身邊的男人始終沒有說話,這時候微微側過了頭,凝注著她的表情。
那守將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顧拾當即拉著他們往外奔去,直直行過數條街巷,而後匯入了出城的百姓的人流之中。
兩邊人潮匆匆擦過,張迎走在前邊,顧拾將衣領又扯高了一些,護著阿寄和孩子慢慢地亦步亦趨。日頭毒辣,人群中既熱且悶,泛著嘈雜的聲浪——
“快逃吧,快逃吧!”有人嘆著氣搖頭晃腦,“皇帝都不打了,鍾將軍還打什麼打?”
“鍾將軍還不是為了皇帝打仗的?”有人接了茬。
又有人啐了一口,“你們還不知道?皇帝和鍾將軍不是一條心,皇帝早就把我們賣給叛軍了!”
“是啊是啊,”有人連連點頭,“若不是皇帝有意漏了訊息,姓柳的叛軍怎可能渡得過長江?”
“只是可憐了鍾將軍……”
“要我說,鍾將軍也不必抵抗,索性投降得了!”
“想那麼多作甚,還是趕緊逃命吧!”
……
顧拾回過頭,見阮寄目光深黑,若有所思。他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笑了笑道:“你都聽見了?”
她一點點移動目光望向他。
顧拾笑道:“你相信嗎?”
阮寄張了張口。他尚無從分辨她想說什麼,人群忽然將她推搡了一下,他連忙攬住了她,勉強站穩,又為她小心地托住了孩子。
她仍沒有說話。
他微笑道:“前邊就是開陽門了。”
阿寄點了點頭。幾人終於從人群中抽身,躲到城牆底下,顧拾脖頸上的傷口只用白布草草包了兩圈,此刻將雪白的衣領都染紅了。阮寄將孩子給他抱著,便撕下自己的衣角給他包紮。顧拾手忙腳亂地接過孩子,手指撥了撥襁褓邊,孩子卻沒在哭,而是眨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瞧。
張迎也湊過來,笑道:“好容易終於見到小皇子了。”
顧拾瞥他一眼,“以後可不能叫皇子。”
“啊是。”張迎一拍腦袋,也許是因為終於稍微鬆懈下來,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個小孩一樣,“那您給他起個名字吧!”
聞言,阮寄也抬起頭來看著顧拾。
是了,這孩子出生都兩個多月了,卻還連個名字都沒有。
顧拾心中微微愀然,低下頭蹭了蹭孩子的臉。孰料他在宮中被困兩月,臉上生了青青的胡茬,刺在粉嫩的小臉上激得孩子又立刻大哭起來。
“……”阮寄已給顧拾包紮好了,連忙將孩子抱了回去,哄了哄他,孩子也便奇異地不哭了。
顧拾失笑。他轉過頭,見開陽門下人來人往,欲往城外逃亡的百姓挈婦將雛、摩肩接踵,各個臉上寫滿了哀慼。曾被大火燒過的城牆上猶留著焦黑的痕跡,更往上看,城堞間滿布著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城門樓上飄揚的大旗上仍書著一個大大的“靖”字。
士兵,商賈,平民,他們誰也不知道在宮牆裡發生了什麼,他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皇帝已經被拋棄了。
阮寄輕輕地拉住了顧拾的衣袖。顧拾看見她眸中仍帶著柔軟的淚光,不由伸出手去將那淚水悄然擦拭去了。
“就叫雒吧。”他說,“顧雒,雒陽之雒。”
***
出開陽門再往東南,與逃難的人流分開,道路上荒蓁叢生,毒辣的日頭照射得三人都有些疲憊。
阮寄不知顧拾想要去哪裡,但看著這條荒草掩映的道路,和不遠處那幾座廢墟,心頭忽然一震。
她喃喃:“這裡是……”
“是太學、辟雍、明堂與靈臺。”顧拾笑道,“連綿成片,早已被鄭嵩燒得不成樣子,加上地處偏僻,暫且無人注意得到。我們可在此處先歇個腳,明日再逃。”
太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