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前送去吧,待會兒涼了。”
迢兒討好般大拍馬屁:“小姐您真是寬容大度,美麗善良,我要是阮氏,一定感動死了!”
什麼大度,不過是其子無辜。我點她的腦門兒,“還是不要感動死的好。快去。”
迢兒去了半個時辰不見回,我心說這妮子指不定又讓什麼絆住了,欲差人叫一叫,太后身邊的侍女浥蓮忽然登門,盈盈施禮:“太后娘娘在文杏館,請娘娘移駕過去一趟。”
我聽到文杏館,心下預感不好,“姑姑知是什麼事?”
浥蓮笑得毫無破綻,“這個奴婢不清楚,娘娘去了便知道了。”
文杏館內外燈火通明,一進內殿,便覺出氣氛壓抑。
太后坐在當窗的梳背椅中,面帶怒容,迢兒埋著頭,瑟瑟跪在太后對面。不想司徒鄞也在,正坐在阮氏榻邊。
他轉頭望向我,目中是溫定的神色。
我努力維持鎮定,越過司徒鄞的臉,看見阮氏正在沉睡,柳眉輕皺著,臉色蒼白得讓人心寒。
我瞳孔一縮,“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皇后問得巧啊。”太后語氣不善,“不如問問你的好丫鬟吧。”
我看向迢兒,迢兒紅著眼衝我搖頭。
太后冷眼道:“皇后派人送來安胎湯,阮氏喝了以後腹痛難忍!若不是太醫來得快,這孩子便保不住了——皇后,你若心中不願,哀家可以不用你來照顧,可你……”
我驚疑得連忙跪下,“母后,此言從何說起,臣妾身為後宮之主,怎會如此小氣?湯是臣妾讓迢兒做的,為的是讓阮妹妹將養身子好生安胎,絕不會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皇后如何證明?”
迢兒哭著道:“太后娘娘明鑑,奴婢絕對不敢動什麼手腳,娘娘反覆吩咐奴婢要小心,事關龍嗣,便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啊!而且,阮貴人剛把湯送到嘴邊,肚子就疼了起來,這真不幹奴婢的事啊!”
阮氏的滕女當即道:“是喝下一口,才覺得腹痛的!”
“是剛喝一口,貴人的神態便不對了!”迢兒力爭,“太后皇上請細思,縱使有什麼,怎會那麼快?太醫也說,這是恐怕吃了傷胎的東西,幸而量小才沒傷著孩子,我——”
阮氏滕女截口道:“我們小主這幾日都食慾不濟,除了晌午時用了些膳房送來的紅豆羹,便沒吃過別的東西。迢兒姐姐難道是說,御膳房的飲食出了問題嗎?”
兩個嘴茬伶俐的丫頭你來我往,吵得我腦仁發疼。司徒鄞一語不發地聽罷,欻然拂袖起身,兩個丫頭同時閉了嘴。
他淡淡掃視一週,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聲音沉靜:“這件事,朕親自查辦。”
太后亦站起來,面色冷硬道:“不管結果如何,皇后終有疏忽不察之罪,去德政祠跪一個時辰吧。”
司徒鄞眼眸一暗,“母后……”
“難道皇帝覺得,出了這麼大的事,皇后半分責任也沒有嗎?”太后提高聲量,神情罕見地沉鬱。
司徒鄞牙關緊咬,襯出利如刀削的半面側臉,我故作未見,恭順地叩首領罪。
德政祠的香燭常年不斷,微曳光影映在供奉的牌位上,照亮那些曾經輝煌的名字。
帝王將相,大浪淘沙,只有在此處才有真切體會。我跪在冰冷的地面,細數自立國伊始的歷代君主,數到第七代,卻如何都念不出那個名字。
我難過地閉上眼,為什麼濃情蜜意總不長久,反是無常造化捉弄人心呢?
忽倏之間,腦中電光閃過,一個沉埋許久的畫面浮現——
也是在這個地方,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兩個孩子相遇。
其中一個是粉面玉啄的女童,聲音與星星幾分相似,奶聲奶氣地問:“我迷路了,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答話的是個高出女娃一頭的男童,語氣滿不在意:“不知道,我也迷路了。你叫什麼?”
“我叫鍾了,你呢?”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思緒——我霍然睜開眼,後背滲出冷汗。
來人是迢兒。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跟前,蹲在我旁邊吞眼淚:“小姐,我去找過皇上了,可是……”
我平靜地看著她:“他不肯來,是吧?”
“皇上也不知在想什麼,怔怔站在甬道上,眼睛望著德政祠的方向,就是不肯來幫小姐。”
我點點頭,拭去迢兒臉上的淚。“這麼冷的天兒,再哭臉該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