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回來,調查便沒了進展。離十五之期剩餘不到七天,所有人都有些按捺不住。
趙大哥性情最急,吃飯時忍不住抱怨:“眼看定期將近,再沒斬獲我們就等著歇菜吧!”說罷自察不對,瞄了我一眼,恨得直打自己嘴巴。
我微笑表示不介意,卻也跟著心浮氣躁起來。
夏日的黑夜來得遲,夜晚躺在床上,聽外面連成一片的蟬嘶蟲鳴,有些念家了。
眼淚滴到枕上,我抬手抹掉。
強顏歡笑了這些日子,到今天,終究有些撐不住。
左右睡不著,我越性兒起床掌燈,坐在鏡前仔細梳頭。梳好頭髮,挽了一個垂鬟髻,在頰邊點上脂粉,又換上一身梨白曼紗裙。
鏡中女子生香活色,我對著她,想要說幾句話,嘗試數番,還是苦笑著搖搖頭。
難言之隱,豈止有口難言。
況且夜半三更,我打扮成一個書中女妖的模樣,對著鏡子自說自話,想想也是��恕�
取來紙筆方硯,我燭前執筆,眼看纖毫上滾圓的墨汁就要滴落,連忙在硯上一掠,掩袖起筆:
牧舟,見字如唔……
胸臆一氣寫就,迎著蠟上燭淚看兩頁信紙,我好笑自己,一時衝動寫了這種東西,給誰看?即便寄出去,身處高牆中的他又怎能收到?
牧舟、牧舟。你那時讓我如此喚你,應是認真的吧。
回過神時,信箋已經在火苗上燒掉大半。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得我一哆嗦,下意識丟開帶火的信紙,不期燎著了桌布。
我一聲低呼,拍門聲愈發急促!
應該先開門……還是先救火?驚嚇中居然只想得到這個問題,門板突被震開。
通身冷峻的胥筠現身門傍,向屋內掃視一眼,俊眉重重壓下。輕拂袖筒,一陣清風襲過,桌面的火光頓熄。
“對、對不起。”我直覺著道歉。
胥筠立在門邊沒動,沉冷的表情持續三兩秒,恢復如常神色,聲音鎮定如許:“在下剛剛看到這間屋裡有火光,擔心姑娘出事——擅闖之罪,請姑娘見諒。”
我不知該作何表情,呆呆看著他。
之前不知胥筠是否夜夜都在外間守護,每天早晨見他皆是精神飽滿,讓人無從分辨。現在,我已經明瞭。
胥筠還保持著見禮的姿勢,我道:“我……睡不著,若復塵也睡不著,不妨進來坐。”
不出所料,胥筠斂眉道:“不了,請姑娘早些休息吧。”
我欣賞復塵,獨恨他將禮字放得過重,當下又好氣又好笑:“門都壞了,我還怎麼睡?”
他一擰眉,“在下……”
“你再‘在下’個不停,我就揍你,反正你也會好男不和女鬥!”
胥筠難得露出一分茫然,我怕他不信,捏起拳頭:“我真的會揍人喲!”
這話說完,我們兩人都笑了。
進屋坐定後,胥筠盯著無辜受殃的桌布,“剛剛在燒什麼?”
“一些沒用的信,抱歉,讓你擔心了。”
胥筠不語。
我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經常給你和趙大哥添麻煩?”
胥筠不答反問:“姑娘心中有何難解之事?”
墨黑的眼瞳裡,清晰映出我的臉。
有時真覺得,胥復塵和司徒鄞眼裡的黑洞極其相似,皆可於談笑間洞悉一切。
窗外蟲鳴不絕於耳,我避開他的眼,隨口一謅:“只是睡不著覺,想到高處看星星。”
“為何想看星星?”
我搖搖頭,隨口胡謅的,哪有什麼理由?
卻有人當了真:“這簡單。”
我吃驚地看向胥筠,沒想到他也有一語驚死夢中人的本事。
他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像開玩笑,我急了,未等辨解,胥筠已起身,擺出勢在必行的架勢,“只是要失禮了。”
我動了幾下嘴角,最終認命地把手交給他。
樓頂很高,面對客棧的後院,視野寬闊。胥筠撤開手掌,將我小心地安置在翎瓦上。
“此處雖非最高,也算個看星星的好所在。”
此處風大,低頭是促織鳴叫,抬頭是滿天星斗。我既不敢低頭也不敢抬頭,聲音在夜風中變了調:“我有沒有說過我暈高?”
身邊瞬間沒了聲音。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胥筠頭一次問了個類似白痴的問題:“姑娘……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