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年裡都是閨閣翹楚,說不得如何臉面有光呢。”
“那是給外面人的,又不是給宮中妃嬪……”我隨手揉出一個麵糰撇在面案,悠悠道出後半句:“與我們什麼相干。”
迢兒盯著那隻方不方圓不圓翹不翹扁不扁的麵糰,只差哭出來:“難道小姐帶著這玩意兒去赴宴,就覺得很有光彩麼?”
那麵糰委實醜得出了格,我臉上掛不住,低聲咕噥:“我說只做糯米糰子罷,你又不依。”
“……即使尋常人家待客,也不會拿糯米糰子敷衍的,小姐你真是!”
“我知道,沒心沒肺——不思進取——”我拉長聲調接過話,無聊地撣了撣袖口的麵粉。
在宮裡,若能沒心沒肺,已是天大福氣。
第19章 瓊芳之宴
都說雪入春分省見稀,然褚國氣候既不如南岱潮潤,亦不及西未溫暖,到了春分這一日,仍是凍得人骨頭髮寒。
迢兒先還準備了幾套半紗半夾的春衫,清晨到外頭走了一趟,回來便乖乖拿平素的夾襖替我換上。
赴會之前她再次查過食盒,而後為我整理衣裝,繫上披風端詳良久,猶是覺得遺憾:“平日樸素些都罷了,今兒百花爭豔,真該穿件輕簡衣裳,可又怕小姐凍壞身子……”
我輕敲迢兒腦袋:“那些衫裙輕簡、粉黛風華的姑娘都是給別人看的,我又不需給誰看,何苦來哉?”
話是如此,至淑熙宮外,方知迢兒所言不虛。
眼前但見一片春衫輕薄,車轎闐咽的候門小姐們,儘管一個個凍得身姿瑟瑟,面上卻仍桃容研豔,彷彿得遇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一般,眼裡一水的閃閃光華。
各人身後的丫頭奴僕更不消說,把手中食盒當成比性命還緊要的東西護在懷裡,惟恐有了閃失。
我的行輦近前,眾人依依行禮。人群中細辨去,見到幾個從前玩得極好的朋友,只是礙於禮數未能說話。
進了宮門,我問秋水:“她們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秋水道:“開宴時間是辰時正,此刻才辰初,還有小半個時辰好等呢。”
迢兒小小嘖了一聲:“聽說她們卯初就入宮了,乖乖,那時候天還沒亮呢。她們就穿著這一身兒在冷地里等到現在,面上還笑得出來?我真是大大的佩服啊。”
我看迢兒一眼:“太后宮裡,小心說話。”
殿中有陣陣花香浮動,宮門內外柳色未黃,淑熙宮卻不知從何處折了新鮮的桃花供瓶,一片清媚春色。
太后娘娘正在喝茶,如素身子不好未到,下首座裡頭一個是應綠,次下便是幾個數不上名份的媵嬪。
我向太后行過禮,“臣妾來遲了,請母后恕罪。”
“哪裡的話,離開宴還早呢,難得這幾個孩子不嫌悶,來得這樣早。”
太后身著牡丹穿繡的盛裝,興致極好,向我微笑道:“嫻妃頭一次參加瓊芳宴,不必拘謹,好生熱鬧一番才是。”
“是。”
落座後,我不著痕跡嚮應綠身上打量:一裘桃波生水裙極有生色,配著髻上一支白玉步搖,既襯出自己嬌柔姿容,又不壓過太后的風采,可謂極有機心。
應妃一轉眼珠,與我對上視線,嬌然淺笑:“承母后看重,自打入宮以來,年年的瓊芳宴皆是臣妾操持。臣妾雖則不敢懈怠,難免有照料不及的地方。嫻妹妹惠質蘭心,今年本該由她著辦,可是皇上又不允……”
太后聽了微微一笑,“本是哀家怕你累壞身子,不願你操勞,既然鄞兒信得過你,那再好不過了。”
“正是呢。”應妃乖巧應了一聲,一眼望來:“只是怕嫻妹妹把這事放在心裡,同我生份就不好了。”
我嘴角輕勾,頷首道:“姐姐哪兒的話,都是一同為皇上分憂的,姐姐如此能幹,妹妹只有虛謹向學才是。”
敘話的功夫,春芙堂布置妥當,各色食盒由司膳房檢查後傳進。太后起駕,入堂中主座,之後等待多時的小姐們終於入宮進殿。一一行過大禮,又是幾盞茶功夫。
太后看著這些嬌滴滴的女孩兒,臉上泛出光彩。“人老了,就願意年年看些青春面孔,好像永遠開不敗的花兒,長不盡的草,全是勃勃生機。今日只圖一樂,你們誰也不許拘禮,都坐下吧,說說笑笑,好叫我心頭歡喜些。”
眾人依言落座,佳人婉婢群芳滿堂,即使不言不笑,一片顏色已經熱鬧至極。連不喜熱鬧的我置身之中,亦覺舒懷。
一巡清酒,兩行小菜,太后命人傳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