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糟爛,就那麼死了。
我哥哥也是自幼兒嬌慣大的孩子,有樣學樣,愛賭也愛酒,喝上兩口娘都不認的。到我十二歲那年,他賭了筆大的,連我家的老宅都輸給人了,因宅子都不夠抵債,那債主要連我一起帶走,我不願意,自家裡逃了出來,恰遇著安實他爹,後來他就替安實娶了我。”
張君微微的點了點頭,心道與自己猜的倒是差不多。
他道:“我記得安康說過,你曾讀過學堂,認得字兒,還能讀劉禹錫的詩。這樣說來,且不說京城,便是普通的縣城之中,也算識禮的女子了。就算當初你哥哥將你賣掉,你理當可以到縣衙申冤,解除婚事重回柏香鎮家裡的,為何要一直呆在這種地方?”
如玉暗道這種只知讀書不識民生疾苦的翰林們可真是天真,但彼此間的地位天別,她便是說了他也不一定能懂。想到此如玉起身道:“我的來歷也就這樣,簡單不過。既里正大人都知道,我也該回去洗碗了。”
“如玉。”張君緩緩起身,仍還是堵著她的去路。他指著那凳子道:“我的話還未問完,問完了你再走。”
如玉只得又坐下,無聲揉捏著手中那方帕子。
“我想知道,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怎麼能安心就呆在這窮鄉癖壤的山村子裡。”就張君自己來說,若不是為了追查沈歸究竟把玉璽藏到了何處,這種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
如玉騰得站起身,一雙杏眼含怒盯著張君,儘量壓制著胸中的怒意疾聲問道:“里正大人是否覺得這村子不好?”
不等他答言,如玉隨即又道:“可您這些日子所吃的,能叫您活命的食物,皆是這窮山惡土裡一點點長了來的。既陳家村的人都能待著,我為何不能?”
張君也不起身,仰目望著如玉,卻也不說話。
如玉發完了火氣,隨即又想起今日陳貢一力威逼著,那圍還是他替她解的。遂又坐下來:“我來的時候恰值過年,我記得從柏香鎮出來的時候是臘月二十七,下了好大一場雪。我公公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纏著我的兩隻腳,要我將凍僵的手捂在他脖子窩兒裡,於那漫天大雪裡,七八里路上,一步步將我揹回陳家村來。安實那會兒也還沒生病,安康還是個小孩子,齊齊兒站在地上看著我,都樂的什麼一樣。
我自打進了村子就發了燒,連著燒了七八天,夜夜掙開眼皮子醒來片刻,都是我婆婆抱著我。後來我嫌院子裡雞多不敢下地,出門進門但凡遠一點兒的路,都是安實揹著我。我婆婆自己捨不得穿一雙新鞋,卻也攢錢替我買浴缶,買草紙。
記得那會兒但凡我要出門,安康都要扛著只棍子走在前頭,替我趕雞趕狗。過了好一陣子,村裡的狗但凡見著我都要躲了,就因怕安康的棍子。天下間或者有好地方,可好地方不一定就有好人,我公公一家是再好沒有的好心人,與他們在一起,我倒不覺得委屈。”
如玉說完,隨即陷入於往事的回憶之中。她憶起安實與安康兩個,一個揹著她走在後頭,一個扛著棍子在前,兩兄弟威武的什麼一樣,安康小腦袋揚的高高的,逢人便要說:“這是我嫂子,鎮裡來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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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陳安實,如玉心頭又是一陣傷心:“天可憐見的,我相公那麼好的人,竟就生了癆病,瘦成一把骨頭死了。”
無論是辦喪事的時候,還是之後的日子裡,如玉因為兩年又要照顧病人又要顧全老小的生活而未感覺到過傷心。畢竟於一個瘦成乾柴的病人來說,死於他或者如玉都是一份解脫。所以在陳安實死後,如玉幾乎是十分強硬的撐了半個月。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刻她竟有些撐不下去了,想起安實死的時候看她那不捨的,綿羊羔一樣的眼神,心中宛如受了重重一擊,支撐不住便坐到了椅子上。
當著張君的面,她自然不好哭或者表露太多的傷心。那張帕子叫她揉破了,不小心又掉到了地上。如玉彎腰才要揀,張君伸著手要將自己手中那塊遞給她。
如玉自然不肯要,如此一躲,或者有些快,眶裡滿盛的淚便滾落了下來。兩滴眼淚恰落到張君伸著的手上,他見如玉不肯接帕子,隨即便夠著手要去替她擦。如玉見了他這帕子,一想起陳金所撿的那幾塊,此時又忘了傷心,怕他那帕子要來,仰身往後一躲,嘩啦一聲,這陳年朽木的凳子竟散架了。
她一聲尖叫去捉張君的手,而張君的身形也敏捷之極,隨即就將如玉拉扯起來,幾乎是整個兒的抱到了懷中。於那夜在山窖的黑暗中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這小寡婦身上仍還帶著那馥郁而溫暖的有些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