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綿軟的床,於一個傷痕累累的老人來說,果然無比舒服。
鄧姨娘握過他的手,笑問道:“老爺醒了?”
張登點了點頭,仰脖子吩咐張震:“善待璃珠,善待南寧府諸人,善待一朝文臣,兄弟要和樂,萬不可生嫌隙。”
張震道:“我懂!”
張登再仰脖子看鄧姨娘,他昏迷的時候,意識浮游在這整間屋子裡,處處是她的腳步聲。御醫們換傷藥,能疼的他神魂俱散。她換傷藥的時候,一邊扯著些有的沒的,絮絮叨叨說些當年事,分散了他的意識,疼痛也不是那麼難忍。
他才放了她自由,到了病中她卻轉而來照顧他。當男人不能以自身的強大來吸引女人,叫她們來依靠,轉而成了弱者,像嬰兒一樣需要人照顧時,他想不到除了鄧姨娘,還有誰可以依賴。
張登很想說句感謝的話,痛也不敢哼出聲,欲要承諾無從承諾,生怕她累了厭了要離他而去。兩隻眼睛鹿一樣明張著,直直的瞅著鄧姨娘。
鄧姨娘也知他的心思,一笑道:“你們白天都有公務,也不在此守著,我陪老爺睡一夜,等我熬不住了,再換你們來守。”
張登頓時鬆了口氣,穩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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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出了門,在廊簷下站定。張震拍了張君的肩一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沒有張君,他早死在了趙鈺手下的圍攻之中,沒有如玉,這一府不知分崩離析成什麼樣子。兄弟一心,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可共患難,能否同富貴,其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第127章 大孝
嫌隙便是這樣產生的; 雖是兄弟,卻也是獨立個體的人。姜順攜花剌兵之變; 張君一力指揮; 張虎牢牢守住皇城,他未踏入金人的陷井; 張向帶著開封大營計程車兵戰退了花剌兵; 生拎姜順。在三面受敵後,他指揮了一場漂亮的還擊戰; 同時還救出了自己的兒子和妻子,毫髮無傷。
也恰是這一回; 叫張震忽而醒悟過來; 張君比他更能統攝全域性; 冷靜; 不會意氣用事,無論時局亂到什麼程度; 他都能權衡利弊,並且找到一條最有利的出路,帶著眾人渡過難關。
做皇帝的只有一個; 他是長; 也一直統懾著兄弟們,可張君有更好的妻子,有更好的頭腦,若是對手,將是最可怕的對手。
“大哥!欽澤!”進來的是如玉; 她還帶著幾個小丫頭,幾個婆子,進門便問:“母親在何處?”
張君指了指後院,問道:“你找她何事?”
入夜後如玉換了件豆綠色的妝花褙子,沐浴後發也未挽,鬆鬆攏在腦後,輕搖著把團扇,扇的髮絲輕撩,笑道:“關乎咱們一府的事兒,大哥也不要走,我有件陳年舊事兒要與母親對對,你也一起過去聽一聽,可好?”
夜色下,正房窗格的光照出來,灑在如玉圓嫩嫩的臉龐上。他兄弟隱於幽暗的簷廊之下,張震不必顧及他的情感,肆意打量著這個他快馬加急五百里,從完顏冠雲手中奪回來的弟媳婦。
離京三千里路程,再詳細的地圖上也不會有的陳家村,她十多年蒙塵在那小山村裡,上天卻將那個抹去浮塵的機會,交給了張君,所以,此生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所有物。由此可見,上天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張震一笑道:“那就去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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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璃珠也不知自己一番離間之計究竟能不能離間張君兄弟,此時胸懷悶悶,越發嫌屋子燥熱,吼小芸香道:“為何不多置些冰來,這屋子裡熱成這樣,你竟是死的?”
小芸香端了冰鎮過的酥酷來,裡面灑著提子乾兒,枸杞粒兒,碎花生米,淋著一圈兒蜂蜜,於這夏日吃起來,冰涼可口。姜璃珠接了過來,吃了一口便捂嘴,摔了碗道:“不行,這件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張君身為繼子將我的衣服剝,將我辱了,張震屁都不放一個。咱們往隔壁府找老太太去,找二老爺去,我就不信天底下無人管得他們兄弟。”
小芸香道:“奴婢聽聞老太太身子骨兒也不大好,咱們去了萬一老太太一口氣喘不過來,永王府諸人會不會怨到您頭上啊。再說了,老太太的性子,肯定也是向著這一府兄弟的,小姐您的苦,她怎能理解。”
姜璃珠想了想也是深深一嘆:“永王府諸人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我倒想起一個好人來。御史臺周野剛正不阿,是個有名的孝子,最恨世間這些忤逆不到的兒孫們,你找件尋常些的衣服來給我,咱們此刻就去關內侯府,找周野說一說,只怕能治得他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