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結好最後一根紅繩,頓了頓,曼聲笑道:“興許是吧。”
……
三百年了,顧太乙終於見到了大海,像是反過來的天空,藍藍的,大大的,亮晶晶的,和他說的一樣。
只是她的一頭長髮早就在兩百年前師父第一次給她梳髮的時候,被師父一劍割斷了。
毫不留情的一劍。
那時,葉流白扔給還發愣的她一根紅色發繩,淡淡道,“自己紮好。頭髮長見識短。”
她無奈地撿起發繩,摸了摸只到肩頭的黑髮,心裡想著,自己的師父還真是刻板又古董。
往事似乎從山海那邊呼嘯而來,但太乙也知道往事終歸是往事,它們飛不過山海,路還要繼續走,日子還要繼續過,這個世上大概沒有比“明日”更美好的詞語了。
如今她已經拿到了沙羅香,剩下的只是點燃它。
於海天之界,九龍回水處,卯年卯月卯日卯時。
那個地方便是腳下的望海樓,而那個日子,也不遠了呢……
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太乙和南音並肩站在望海樓上,各懷心意。
風清清,水澹澹,少年忽道:“大哥,我和你說過,我是個孤兒吧。”
太乙點點頭。
“我騙你的……在海的那邊,有座弇山,弇山旁是一個叫出雲的小國。我曾經是出雲的太子。”
“弇山,出雲國,南音你是偃師一族?”太乙在書中看過,有一種工匠,他們能用木頭,樹葉,泥土,羽毛等等材料組裝成動物,甚至人,人偶的外形不僅完全像是真人,可以說話可以舞蹈,最神奇也是最可怕的是,他們有自己的思想感情。
然而“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人又怎能和神來相比,這種可怕的力量不容於世,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偃師一族受到天罰,險些被滅全族,玄女憐之,留下了一支後裔,也就是弇山出雲國的皇族。
南音隨手撿起幾塊石頭和樹枝,眨眼之間,一隻白鳥便從他手中飛出,直奔滄海,他望著海上的白鳥,“我的父皇母后和妹妹都死於宮變,死後被斬首掛在城門口。宮變之後,皇叔做了皇帝,小時候他經常帶我玩,教我如何操控木甲術,我的第一隻白鳥就是皇叔教會我的,但也就是他一箭射死了自己的親哥哥,我的父皇。父皇臨死前讓我來步天宮,說是等我學會御劍了,就是報仇雪恨的時候了。”南音說的很平靜,像是在講述一個話本上的故事。
太乙一怔,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少年年輕的臉龐在陽光下忽明忽暗,他看著遠方,那樣的專注,似乎可以穿越時空看到染血的故園,寂寞的宮牆,凋謝的杜鵑。
“那……”太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來步天宮修煉,是為了報仇?”
“曾經是,現在不是了。”
“不想報仇了?”
“想是想,不過他們都已經死了啊,”少年一攤手,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如今,我終於學會了御劍,兩百年也過去了,昔日的仇人都不在了,我去找誰報仇呢。那日,我站在雲端,看著皇叔的曾孫在御花園裡跑來跑去,他的皇叔在一旁微笑著瞧他。我似乎明白了父皇當年的用意,他讓我一定要學會御劍才能回去報仇,父皇他大概也知道一個凡人就算資質再高,掌握御劍也要百年吧。說到底,他不是讓我報仇。”
聽他靜靜地訴說,沒有暴戾,沒有哀怨,太乙好像也明白了老皇帝的良苦用心,一個是親弟弟,一個是兒子,他又怎願看他們在自己死後自相殘殺,幸好有這樣一位父親,他的兒子才沒長成扭曲的變態。
面朝大海,太乙心中無限感慨,她長吁一口氣,摸摸心口,“你的父皇,他真是位了不起的皇帝。”
山風呼呼,似乎還帶著絲絲的海味。
“是啊,”少年自豪地道,“我父皇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他丟了皇位,但他依然是出雲歷史上稅賦最少,沒有徵戰,最受百姓愛戴的皇帝。在我心中,他是九州最強的男人。”
太乙由衷地贊同,“你也很強,將來,你會比你父皇更強,成為九州最強的男人。”
南音握拳,點頭,“父皇說過不是逞強就能變強,而是要先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變強。我當時不明白,現在終於懂了,我要變強,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殺戮,不是為了讓人跪在我面前求饒。我要變強,是因為我認識了我一定要保護的人。”
“我的小南音終於長大了!作為大哥,我真的特別,特別欣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