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福氣,卻是隻見笑不見哭。
且說龔炎則帶著一張冷麵去了外書房,福泉早等在門口,一見便知主子爺心情不好,立時屏息靜氣,規規矩矩的跟著進屋,語不贅絮的道:“西山莊子裡的工人方散了,也告訴說不用來了,等開春再動工,小的與李管事把工錢做了結算,統共一百六十二兩七錢,這是憑據。”說著將一頁按了手印的憑條遞過去,龔炎則接了,福泉又道:“套院裡住的龐太太今早已經被龐大人接走,小的來時聽小六子說,老太太將人安置在了桑景園,說是要住一段日子。”
龔炎則點頭:“這個爺知道,他太太早年生產傷了身子,來京城也是因著宮裡有一位擅婦人病的郎中,不過爺看希望不大,他家本是醫藥世家,老爺子更是被杏林尊稱老神仙,醫術就不說了,自有養生之道,傳說今年有一百五十多歲,雖說傳聞神乎其神,但咱們家老太太也說過百是有的。如今自家的神仙都救不了曾孫媳婦,帶來京城也不過是碰運氣罷了。”
福泉這才恍悟般的道:“怪不得,有人見龐太太下馬車時整個人把氈子裹在身上,嚴實的連臉都沒露,該是怕風的病。倒是他家的那位茜姑娘一見就是活潑的性子,笑聲跟銀鈴似的。”
殊不知主僕倆在談起人家的時候,龐太太李氏也正與茜娘說著太師府的事,冬兒睡的正香,李氏伸手摸了兒子的身下,果然摸到了溼汗,把孩子翻了個身,將薄被往下扯了扯,說道:“北邊的炕還真是住不習慣,冬兒和我整日裡嗓子發緊,我叫灶上蒸梨燉蓮子湯,也不見什麼效果,倒是瞅著你如魚得水的,顯見還是年輕好,從頭到腳都透著水靈。”
茜娘坐在炕邊,翹著腳,手裡用精細的小鉗子鑷核桃,捏好了就放在小食碟裡,低著頭眼不錯的回說:“二姐的性子若是改一改,指不定就不生病了,總是見著別人的好比較自己的不好,這有什麼好的?我是年輕,可二姐溫柔好脾氣,還有個俊逸儒雅的高官相公,我怎麼比?”
李氏嗔怪的瞪她一眼,無奈的笑著搖頭:“小小年紀嘴巴毒的,明明是叫人心寬的話,偏你說出來叫人不自在,看以後誰敢娶你!”
食碟裡一聲細小的響動,一粒核桃仁在瓷白的凹痕裡打轉,茜娘抿了一下嘴角,抬頭就道:“二姐你能不能饒了小妹,再說幾回也是這話,您的病一定會好,會和姐夫白首偕老、舉案齊眉,會看著冬兒成家立業、生子生孫,會有大把的日子等著您慢慢的過,絕不是現下這口氣喘不上,再沒有睜眼的時候。莫再要交代什麼後事了,在我看來,姐夫就是姐夫,絕不會是以後的夫君,二姐,求求您了,長命百歲吧。”
李氏習以為常的笑笑,拉起茜孃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嘆氣道:“要是真如你說的該多好,可我的身子,我知道……。”
茜娘受不得這個,端起食碟站起身,“秋天的花兒謝了,大雁南飛了,衣裳破了,書舊了,甚至是您掉了一根頭髮,您都要感傷一陣,這樣不得病才怪,要我說,兩眼一抹黑的該吃吃該喝喝,比什麼都好。”瞅了眼手裡的食碟,轉開話頭道:“我送去灶上,交代燉一碗核桃露,冬兒醒了正好能吃上。”
李氏卻不讓她走,只喊丫頭把食碟端走,拉著茜娘坐下,小聲道:“龔三爺你見過了?”就見張牙舞爪的茜娘忽地臉就紅了,彆扭的問她:“您問這個做什麼?”李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皺了眉勸道:“別的不說,只說三爺屋裡,前頭兩個姨娘,一個賣了,一個暴斃,說是暴斃,還指不定怎麼沒的。如今一個通房大著肚子,另一個就更不得了,被寵的破了天去,連長輩的莊子都好張口,龔三爺這樣的貪花紈絝,你看上什麼了。”
茜娘雖紅著臉,顯見是難為情,卻是嘴唇一沾:“就看他千帆過盡,只取一瓢飲。”
李氏苦勸她不聽,也有些惱了,“你以為你是那一瓢,你錯了,我聽你五哥說的,如今盛寵的那一位,花容月貌,仙姿國色,比之宮裡的娘娘不差什麼,可見龔三爺仍舊貪戀顏色,你怎知他見了你能撇開旁個,只看到你?茜娘,別犯糊塗……。”
“妾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我才不擔心男人貪色,怕的是貪‘心’。”茜娘抖擻精神,轉身自衣櫃抽屜裡的捧出一個雕花錦盒,開啟裡面是一匣子配色新奇、做工精巧的絡子,與李氏道:“旁的先不說,二姐說的那位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都進了人家家裡了,必是要去拜訪的,二姐這盒絡子就叫小妹借花獻佛了。”
李氏拿她沒辦法,只好叮囑:“別冒失,那位雖是妾侍卻也是有幾分體面的,與人說話要注意分寸,不好什麼都說,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