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挑著燈在前頭,中間走的龔炎則,後面跟著福泉,就聽福海嘟囔道:“爺,您說您這麼晚了去老祖宗那合適嗎?這會兒怕是歇下了,要不,咱明兒再去?”
小暮一聽縮了縮身子,躲到牆根地下當影子。
就聽福泉接話道:“是啊三爺,有什麼急事也好明兒去,這會兒再嚇著老祖宗。”
龔炎則看著走的四平八穩,實際腳步很快,福泉、福海緊跟著,龔炎則道:“都閉嘴,不想侍候爺了就滾。”
兩人咧了咧嘴,只在心裡嘀咕,不敢說出來,很快主僕三人就走過去了。
小暮按了按胸口,大氣不敢喘,躡手躡腳的閃身進小園子,徑直去找夕秋,夕秋已經洗漱好,只穿了半舊的衣裳在油燈旁邊做針線,推門將小暮讓進來,照舊把做了一半的繃子拿在手裡,與小暮道:“我這裡只有一碟子席面上的酥糕,還是借了你們姨奶奶的光,素日都是吃的錢婆子手藝,不知道這個味道如何,你吃了沒?沒吃嚐嚐。”
小暮忙活了大半日,連飯都勉強吃上,肚子確實還空著,就撿起來吃,又吃了點茶,這才緩口氣道:“我來時瞧著三爺去明松堂了,也才知道什麼叫寵。”
一直面無表情的夕秋抬起頭來,喜道:“真的是往明松堂去?”
“是呢,海爺、泉爺都在勸,也攔不住三爺要去。”
“阿彌陀佛。”夕秋唸了句佛,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旁人不知道,夕秋卻是知道一些的,春曉脖子上的勒痕是三爺掐的,現如今還願意去尋人,顯見是放不下、捨不得,如此才是姑娘的造化福報呢。
不說夕秋放了心,只說龔炎則被攔在明松堂門外,管著二門的婆子探頭出來回話:“三爺,老太太歇了,您有事兒明兒再說吧。”
龔炎則沉聲道:“爺有話交代春曉,你把門開了。”
婆子一番為難,道:“俞姑娘也歇了,老太太體諒俞姑娘身上有傷,叫早早歇了,侍候菩薩等過兩日傷口好一些不遲。”
龔炎則被攔住了,立在門口與那個婆子對峙了一陣,福泉、福海也只能傻傻的陪著吹冷風,那婆子更是縮緊了脖子,希翼三爺別為難自己,快快離開。
福海見三爺挪了腳往回走,鬆了口氣,婆子也抹了頭上的冷汗,將門關了。
福泉、福海跟著無功而返的三爺向回走,才走了沒幾步,一個轉身,三爺立在了遊廊連線一個裝雜物的耳房跟前,與兩人道:“你們兩個先回去,明早書房侍候吧。”
就在倆人怔愣時,三爺一個縱身手按到了牆頭,藉著燈籠的微光,就見三爺腳一蹬,人就上了耳房的房頂,再矮身往下一跳,幾乎就是兩三息的功夫,三爺頎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空下。
福泉、福海懵了,良久,福海小聲道:“哥哥,是不是三爺去了那兒?……”
“走吧,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福泉瞥了眼不遠處的二門,生怕被婆子看見了尷尬,拽著福海溜了。
再說龔炎則跳進院子,院子裡一片安靜,房簷下掛著燈籠,掃過去的窗子也都是暗的,想來都睡了,只正房西屋亮著一點橘色,他眯了眯眼睛,悠哉悠哉的靠著牆邊走到春曉住的西屋窗外,伸手在窗子上敲了敲。
很快,屋子裡有人問:“誰?”
龔炎則皺眉,低聲道:“是我,把窗子開了。”
屋裡沒了動靜,許過了半盞茶的時候,窗子突然開了,龔炎則抬頭正要說話,呼啦一盆冷水澆下來,頓時懵了。
緊接著窗子咣噹被關上,龔炎則反應過來立即去推,卻是關的利落,緊緊實實的了。
龔炎則的火蹭的就頂到頭頂,沒把天靈蓋頂開,抬手狠狠的敲窗子,這樣急促的聲音在安靜的院子裡顯的格外大聲,沒等來裡頭春曉的回應,倒叫一旁耳房裡住的人有了動靜,龔炎則舉著的手捏成拳頭,骨節都白了,咬著牙道:“你給爺等著!”說罷不見怎麼動作,身子一順就到了抄手遊廊的柱子後,那裡的房簷下唯獨沒有燈籠,他就在暗處如豹子般窺視著。
耳房的門開了一條縫,有人探頭出來看看,是做粗使的婆子,見沒什麼人,疑惑的縮回頭去。
龔炎則靠著柱子淡淡觀望了一陣,伸手拔下頭上的簪子,又走回春曉窗下,他將腳踮起,簪子探進窗底縫隙,只輕輕一挑,窗子開了,洩出裡面的光亮。隨後把窗子全部推開,雙手按著窗簷一縱,斜坐上去。
眼前就見春曉穿著梨花色釉紋小襖,下面穿著雪白的棉綾褲子,正背對著他為菩薩添燈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