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弓著本就彎曲的脊背,顫抖著雙手緩緩地走過去,他微微轉身,我這才發現他的身軀是如此瘦弱伶仃,仿如一根枯骨一般,一折就斷,老人慢慢地走過去,慢慢地,但卻沒有任何遲疑,他越向前走,顫抖越是劇烈,最後竟連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不!你回來!”眼看老人走過去,我一下子慌了起來,氣竭地叫道。
但老人置若未聞,仍向前走,走得是那樣吃力,那樣蹣跚,但仍在堅持著,仍在向前走,仍在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著。
他走過去,站在那個男人身邊,然後任由自己枯骨一樣的身軀,慢慢地低沉下去,帶著卑微與屈辱,俯□去,最後,爬在地上……
“不要這樣!”我高叫出聲,“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然而,只覺得全身力氣越來越弱,最後聲音連我自己也聽不見。
“不用舔了,擦乾淨就行!”那個黑暗中的男人終於開口出聲,聲音洪亮且優雅,恍如萬丈光芒,天雷驚現,他英挺的身姿,高高地傲揚著,彷彿一個不可一世的王,一個無所不能的王,高高在上,無人能及……
而老人彷彿是得到了赦免一般,連聲說著謝謝,用袖口賣力地擦著那雙價格不菲的黑色皮鞋,還不停地哈著氣,一遍又一遍,反覆地,不斷地擦拭著,直到泛出亮光……
真的可以這樣嗎?將人的尊嚴與自尊,無情地踐踏在腳下,我問著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然而,此時此景,無聲無息間,那伏在地上的老人,那最為卑微的姿勢,已向我證明一切,由不得我再作懷疑。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得緊緊的,死死地掐住,硬生生地擠出血來,而身體則像被一把無形的刀凌遲著,一塊又一塊,毫不留情地片著我每一塊肌膚,最後,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別過頭,不願再去看清!閉上眼,不願再多作細想!
自尊?尊嚴?寶貴無價!
但還有一種東西,他的名字叫生存!
“起來吧!”男子淡漠地說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一般。但卻不等老人起身,已經跨過他的手,徑直走去。
“嘡啷”,幾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幾個大洋掉在地上。
我緩緩睜開眼,迷朦中,看見兩個男子離去的背景,氣宇軒昂,瀟灑如風,直至消失在夜的盡頭,而那幾枚大洋,仍在我不遠處徘徊打轉,最後發出“啷啷”幾聲磕著地面的脆響,才停下來,靜靜地躺在那裡……
那個老人,仍然伏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尊石像,一具死屍。
我站起來,撐著腰走過去,到他跟前,緩緩蹲下去,沙啞著道了一聲張伯,說道:“我們走吧!”
他這才抬起頭來,咧開嘴,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嗯,走吧!”
我伸手去扶他,他只是慌忙的躲開,低著頭,又是笑道:“我自己來!”
轉過身,不再看他,自己朝著車子的方向走了過去。當我來到那輛破舊的黃包車前時,回身望去,卻見那個孱弱的身軀,緩緩地蹲□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大洋,仔細地,一塊一塊地擦拭著,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
我心中一陣痠痛,再也忍不住,偏過頭,眼淚奪眶而出,無聲地劃過臉頰。
老人拾完地上的大洋,然後便才含笑著朝這邊走過來。我趕緊別過頭,將眼角尚留的淚花擦乾。
“林小姐,快上車吧,再不趕緊就晚了!”一靠近我,老人便開口說道,一面將歪倒的車身扶正,扯出毛巾來仔細拍了拍座位。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您?”我欲言又止,“您沒撞傷哪裡吧?”
“呵呵!”老人乾笑了兩身,“老骨頭一把,不過身體還硬朗著呢!小姐沒傷著吧?”他問道。
“剛才有點疼,現在沒事了!”我擺擺手道。
“那小姐上車吧,我拉您回去!”說著,又是弓著腰看著我。
我咧開嘴,對他笑笑,輕聲道:“那又要辛苦您了!”說著,坐了上去。
我一坐上車,老人便發足了力開始向前奔跑,彷彿要證明自己並不衰老,力氣很大,精力很旺盛,怎麼用也用不完。
“張伯,您跑得真快,老當益壯啊!”我坐在車上,朗聲誇讚道,不去考慮老人聽得懂或是聽不懂。
“啊?您說什麼?”許是風聲太大,老人並沒有聽清!
“我說,您身體真棒,跑得好快啊!”我拔高了聲音說道。
“哦,”老人聽見了我的話,也大聲地回應了我一句。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