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看了眼磨破的袖口,低首道:“雲衣雖布衣荊釵,但作為粗使奴婢,穿這個才符合身份。”
方明亮眼皮兒一挑,看錦月的眼神多了些探究和打量,沉凝了半晌,緩緩笑說:“姑娘真是可惜了,若不是當年失足而入了暴室,以你的資質和智慧,定然不止今日這點造化。”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領了錦月走。
太皇太后的用意不明,她此去康壽殿生死未卜。或許,明年的今日就是她蕭錦月的忌日。
錦月臨出院門,回頭看了眼門口那雙新做好的小鞋子,眼淚漸漸溼了眼眶。
但想起弘凌的對孩子的承諾,又心下稍安。孩子,孃親走了,但願順利,孃親還能繼續照顧你……
……
康壽殿外種滿了各種菊花,而下春日,只有少部分細葉菊綻放,白花瓣、嫩黃蕊,裝點著高闊素淨的康壽殿。
一到這兒,整個人彷彿都沐浴在寧靜中,但寧靜中滲透著讓人喘不過氣的莊嚴肅穆,又讓人更加渾身緊繃了起來!
錦月收回目光不敢多看,躬身跟在方公公後進去殿中。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忐忑。
“愣著做什麼,進去吧~”方明亮催促。
咬一咬唇,錦月決然踏進殿中。
☆、第二十六章 弘允再救
康壽殿犄角高聳,建得高而闊,本以為是富麗堂皇之所,可錦月踏入殿中便有些吃驚——空曠,清冷,昏暗。
正殿裡沒什麼物件擺設,微風從背後的暗硃色殿門吹進來,牽起裡頭暗影重重的帷簾,像了無生氣的寂靜墳墓。
一抖拂塵,方明亮給了錦月個站這兒等候的的眼色,而後轉入帷簾紗帳深處。
錦月輕輕頷首,心頭和這重重帷簾緊裹的大殿一樣凝重。
重簾深處隱約聽見人語和幾聲輕嗽,而後便有紗簾摩擦聲音緩慢推近。
錦月收回視線垂下眼皮躬身站好。
片刻,兩宮婢扶著銀髮老人顫巍巍出來,身側跟著方明亮,後面還有兩個婢女,一人手持黃銅雕青蓮紋香爐,一人捧著鵝卵石暖袋。
錦月餘光輕掃一眼,正對上太皇太后落座之際向她掃來的冷肅目光,脊背立刻埋得更低了,屈膝跪下去——
“奴婢徐雲衣,叩見太皇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皇太后鼻間輕出了口氣,沒說話,抬了抬手,方明亮公公便替她道了聲:“起吧……”
錦月垂首低眸地小心謹慎起身,不敢出一點錯漏,靜待吩咐。
殿中片刻靜默,方明亮又說:“跳吧,別耽擱了……”
錦月本以為太皇太后會說些什麼、問些什麼,不想一來就直接讓她跳。難道,她真是讓自己這個半罐子水來跳舞給她看?宮中並不缺舞姬啊……
錦月猜不透,當然更不敢問,雙袖一舉、翩躚而起,起舞間瞥見座上的老人似並沒看她跳舞,單手撐著臉頰、閉目氣息奄奄地休息,精神比之上回在甘露臺看戲時更弱了些。
她穿著深褐色緞子打底、刺繡銀竹枝文的深衣,領口袖口用深青色混合銀絲滾了壽字紋,滿頭銀髮間也只戴著一朵翡翠金南珠的佛手花形簪,露在外肌膚起皺泛黃,彷彿曾經美麗的花朵經過風霜摧殘,精華盡逝,只剩皺巴巴的枯黃軀殼。
太皇太后整個人都裹著一層哀慼之色,那日錦月在她身上所見的將死之氣,彷彿越發重了。
轉眼已跳了近兩刻鐘,錦月有些受不住,方明亮見錦月吃力,便揮揮手,讓她退到一旁站著。
錦月如蒙大赦,兩腿發軟地躬身侍立一旁。殿中寂靜,只有黃銅雕花香爐的薰香白嫋嫋的煙升騰、瀰漫。
四婢女左右各一雙地給太皇太后錘腿揉肩,一直伺候到將近午膳十分,方明亮斜望了眼殿外日晷,將近午時了,便躬身得了太皇太后之後,讓人上膳。
魚貫而入的婢女將圓桌擺了滿,各式各樣都是珍饈琳琅滿目。
佈菜、舀湯、盛飯,伺候的婢女雖多,卻無一絲凌亂、沒一點聲音,只有誘人的香味四散,滲透屋裡各個角落。
錦月掃了眼桌上的菜,每一樣都叫得出名字、吃過,而今想來,當初丞相府的日子過得也當真奢華。
“唉……都撤了吧。”太皇太后看一眼,揚揚手厭道。
方明亮立刻跪了下去求道:“太皇太后娘娘,您這幾日飲食稀少,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看在皇上、皇后、太后和諸位皇子公主的份上,保重鳳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