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就呆在宮裡,靜觀其變吧。”
弘凌審視著錦月,對這個女子他本以為自己是瞭解的,可當年分別,如今重逢,他越來越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你就不怕死嗎?”
錦月望著虛空,而後垂首輕捻起裙裾,朝弘凌跪了下去。
“你這是作什麼!”
錦月跪地,朝弘凌真心實意地磕了個頭,額頭貼在他面前的地面不起——
“我怕死,可是怕死並不能讓我不死,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答應我。”
弘凌俯視著跟前的女子,她明明粗布麻衣的匍匐在自己腳下,可卻並不讓人覺得有任何卑躬屈膝的卑賤,反而讓他生出一種無力感——她太有主意了。
有時候他真希望蕭錦月是個隨波逐流的女人,像別的女人那樣,盼著嫁金龜婿、盼著榮華富貴、權力地位,心巴巴的依靠男人過一輩子。但,蕭錦月偏偏不是……更可笑的是,自己當年也是因為這個女人的特別,才動了心……
“你說,只要我做得到的,都答應你。”
錦月仰臉,乞求地看著他:“答應我,假如我死了,替我照顧小黎,哪怕你再不喜他也請不要傷害他、拋棄他,若可以……”錦月抿唇,“若可以,收他為義子,養在宮外,別讓他牽扯進宮中的紛爭。”
弘凌凝眉眸光一湧動,薄唇抿緊,隱隱含了怒氣。
錦月知他想到了弘允,可相比告訴他孩子的身世而讓他們母子骨肉相離、讓小黎捲入爭儲的血腥殘殺,她卻更寧願讓弘凌不知道。
“孩子是無辜的。小黎,是真的很喜歡你。”
她的淚光在一雙明眸中閃動,滿目具是卑微地乞求,弘凌袖下的拳頭慢慢鬆了,深吸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再睜開已是一片寧靜。
“好,我答應你,若你不在人世,我秦弘凌哪怕一日功敗垂成、死無葬身之地,也定讓孩子安然長大。”
錦月含淚笑了,心中大石頭總算落地。她知道,這個男人說出的話,不會輕易食言。
錦月淚光點點中浮動著喜悅,弘凌俯視著她,只覺這份笑容輕柔得如一團薄霧輕雲,和著她纖瘦的身子,愈發教人心生憐惜——
“你是個好母親。”
錦月低首,輕擦了淚光不語,心底嘆息:希望,你也能夠做個好父親。
這是最後一次相談之後,從今往後便是陌路人,秦弘凌,徐雲衣,一個太子,一個舞姬奴婢,再不相干。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各自背過身去。
錦月剛走了幾步,便聽身後弘凌低聲說:“雖然我們之間沒有結果,但我依然不後悔當年在那場雨中的等待。”他頓了頓,緩聲說,“珍、重。”
錦月知他是指當年他在丞相府雨中等待一日,向她告白的事,輕輕深吸了口氣,輕聲回:“我會……你也是。”
兩個人,兩個方向,一個朝高聳入雲的凌霄殿走,一個朝矮矮藏在偏僻角落的土坯奴才院去。
從今以後,不再有瓜葛。
錦月走出牡丹園子的時候,見李生路從小路急匆匆繞過去,匆忙間看見她,點頭打了個招呼,腳下也不停,應當有急事去找弘凌的。
錦月沒有再想下去,回了院子。
李生路跑過去的時候,正發現自家太子朝凌霄殿踽踽獨行,很平靜,不,應當是“冷漠”,就像那一年戰場上,太子一身鎧甲滴著鮮血,獨自從硝煙瀰漫中走出來,手中提著把血劍,雙眼冷漠得像沒有靈魂——對於一個本來信佛理禪的人來說,殺那麼多人,如何又不是對自己心靈的屠殺。
李生路收回胡思亂想,忙上前。
“殿下,有急事通稟!”
弘凌負手而立。“是太皇太后又要找本宮麻煩,還是皇后又唆使童貴妃母子,與本宮作對。”
李生路四顧一眼,見無人,才低聲說:“都不是,而是……關於五皇子。”
一聽這三字,弘凌渾身一凜,凌厲回眸來,危險地眯了眼睛:“弘允?”
李生路點頭,上前悄悄耳語了一陣。
弘凌眸子驟然陰戾下去,袖下雙拳緊攥,咯咯作響。“沒想到,他竟真活著!”
李生路:“不過現在訊息還不確切,皇后彷彿也還不知道此事。”
弘凌冷冷輕笑一聲,吩咐了李生路幾句,便讓他下去了。
皇后當然不可能知道弘允還活著,若她知道,那日甘露臺就不會只乾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的看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