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只能居住在環境最惡劣的地方,他們沒有官職沒有財富,他們甚至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他們還都活著,只要他們還都在繁衍後代,這對於大明當今朝廷來說都是來日的隱患。必得將他們斬盡殺絕,必得要斬草除根才能叫朝廷放下心來。就宛若當年成祖在南京的誅十族、瓜蔓抄一樣,恨不能將這一脈人硬生生從這世界上,甚至從史書上全都剜得乾乾淨淨才肯善罷甘休。”
“所以朝廷才從無一日放棄過對他們的尋找。鄭和七下西洋、東海片板不準入海,大藤峽數十年的絞殺……便連這北方的草原,成祖也曾親自帶兵來伐。只是兵力所限,攻伐難以奏效,便有朝中有識之士建議朝廷改變辦法,變戰為和——只要能有機會進到草原深處來細細搜尋!”
蘭芽說到此處已是說不下去。
因為那個朝中的“有識之士”,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爹爹嶽如期啊!
爹爹不但以當朝大學士的身份向皇上提出了這個建議,爹爹更是身體力行,親自出使草原!
爹爹是皇上信任的重臣,是主持皇上經筵的“帝師”,所以皇上放心讓爹爹來草原辦這件事……也所以,爹爹並不真正在乎草原是否接受大明的冊封,不在乎草原不肯交出傳國玉璽,甚至不在乎草原曾經將先帝當成階下囚的奇恥大辱。
皇上和爹爹,只想找到藏在草原深處的那些人,只想確定那些人是否真的存在!
。
心內的痛,一點一點蔓延開來。便是吸一口氣,都叫她痛斷肝腸。
從前她跟哥哥一樣,絕對相信爹是清白的,絕對相信滅門慘案都只是司夜染的錯。可是時光流逝,她這樣一步一步地走來,心上的那種堅定卻一點一點地被瓦解。
來到草原之後,尤其是親眼看見了那些人真實的生活景況之後,她便連最後的那點堅定都再支撐不起。
不,她不是要說大人和爹之間,誰對誰錯。因為也許他們其實都沒有錯。大人是想拿回本屬於他的、卻被人生生搶走的一切;而爹爹則是食君俸祿、忠君之事。他們一個是舊主,一個是忠臣,從他們各自的視角上看待此事,也許他們都沒有錯。
也許錯是在她。
錯在她不能站
在跟爹完全相同的立場上,用與爹完全相同的視角——如同兄長一樣,來看待這件事。
她更錯在愛上了大人,錯在習慣了站在大人身邊,錯在不自覺開始用大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件事。
她開始心生同情,她開始憐憫那些亡命天涯的人。
他們也曾高官眾位,他們也曾驚才絕豔……可是他們如今,卻都成了喪家之犬,只能在無人的夜裡才敢追憶起從前那一段流金年華。
事已至此,難道還不夠麼?難道真的非要斬盡殺絕、斬草除根才肯放手麼?
事已至此,難道被牽涉進此事的她岳家滿門的鮮血,也非要用同等數量,甚至更多的鮮血和人命來抵償,才能解開那個心結麼?
倘若真的如此,到時候她要眼睜睜看著滿地的屍首,流淌不絕的鮮血——她還能高興得起來麼?
她含淚仰頭。或者說還有爹爹,他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縱然死得冤枉,可是爹爹難道也非想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麼?
她轉頭去望兄長:“哥,不該是那樣,對不對?我們的爹孃,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人,是不是?”
“否則這天地還哪裡是人世,那便成了修羅場,對不對?”
“再說,還有嫂嫂……”蘭芽想起冉竹,心內便又是一股哀愴:“小妹知道哥哥對家門一事無法釋懷,還因為嫂嫂和一對孩子的死。可是哥現下卻已經知道了嫂嫂的身份。哥,難道就不能為了嫂嫂,將這一切都放下了麼?”
。
嶽蘭亭聽到冉竹,終是緩緩眯了眯眼。
卻最終,還是搖頭。
他轉過來,目光疲憊。
“你是女兒家,你與我又是不同。我是岳家長子,我不能將家門曾經發生的一切當做從未發生。”
“便是冉竹……”他轉過頭去:“便是冉竹,倘若她真的也是司夜染一脈的眼線,那便也都是我的錯。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與她做了那麼久的夫妻,竟然沒能發現她竟然是要將我岳家送上黃泉路的仇人!”
“我不能原諒自己。便是當真要在仇恨裡沉淪,就算當真要面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也只有去沉淪,只有去面對!”
“身為岳家長子,我嶽蘭亭別無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