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晚……今晚他越發覺得自己多餘。
大人不是自己不能來,大人只是……將這個機會讓給他了。
誰叫他自己心下曾經生出過那樣的悵惘,便在私宅之時,便曾難過過,縱然黑夜裡看她獨自行走,卻也不能相送,只因為明知道大人必定隱匿在這夜幕之中,悄然地陪伴著她……
便如同他明白大人一樣,大人又如何不是早就看穿了他?
於是他們兩人,一個將捉繼曉當替死鬼的秘密分享給他,叫他能有機會跟大人多說說話;一個則忍著自己不在夜晚隨她一同出門,而將這個機會送給了他……
只因為他們都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他同時是愛著他們兩個,所以他們才都怕他孤單,都悄然無聲地想盡了法子能幫他排遣開些。
可是就因為他這心一亂,於是腳下便失了準頭,腳下踩著的瓦片便跟著一動,在夜色裡齊齊咔咔傳出動靜來。
抬著轎子的那四名轎伕也都不是尋常角色,登時便發現了,立即落轎,兩人守護著轎子,兩人便循聲要竄上房來。
倒是夜色之中隱約聽得她輕嘆一聲,繼而道:“沒事,都站住。”
然後她的臻首從轎窗中探出來,仰頭朝屋頂上望過來。
高天之下的月光便唰啦都落在她面上去,照見她絕世清麗的容顏。
她輕聲喚:“二爺,是你吧?下來,好好走路。”
。
一聽公子的話,兩名要上房的轎伕互視一眼,急忙從院牆上縱身而下,宛若兩片柳葉,悄無聲息。繼而雙雙單腿跪倒在地:“不知是二爺。小的們衝撞了。”
藏花伏在屋脊上悲傷地閉了閉眼。
想他藏花,身為絕頂刺客,到哪裡都如入無人之境,來去如鬼魅……可是今晚,卻叫一個沒有半點功夫的丫頭給識破了,他這刺客真該舉刀自盡了。
他便閉了眼,也不用輕功身法,只聽著屋脊笨拙地滑下來,然後噗通墜地,跌了一P股的灰。
四個轎伕何曾見過輕身功夫最好的二爺幹過這樣的蠢事兒?四人相顧,都險些笑出來,不過都忌憚二爺一向的脾氣,都趕緊咬住嘴唇,死死咬住。
倒是蘭芽撐著下頜,隔著轎窗,目睹了整個過程,忍俊不已。
他翻了個白眼兒,狼狽地爬起來,拍了拍P股上的灰,疼得一瘸一拐走過來,卻問了句不相干的話:“你,怕貓嗎?”
蘭芽也沒問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只直接回答:“不怕!我反倒怕耗子。”
她又反問回來:“你怕耗子麼?”
他忽地一聲怪笑,身影騰空如蝙蝠,倏然騰轉而去,撲入牆角。隨即迴轉來,左右手各拎著一條耗子尾巴。
蘭芽想笑,卻隨即一捂嘴,乾嘔了一聲。
他這才驚覺自己又忘了她身子的事兒了,惱得轉身回頭,左右手一轉,便將兩隻耗子的腦袋給擰下來了,屍體扔在水溝裡,懊惱得暗暗跺腳。
瞧著他那模樣,蘭芽只能悄然嘆息。
他是想逗她開心,她明白。她便輕聲喚:“藏花,你過來,陪我說說話。”
他愣了愣,卻搖頭:“我手上有耗子血!”
“沒事,你過來吧。大人專為我配了個香方,用檀香冰片等清涼去晦的香料,我擱在鼻尖就能避開了。”
他這才走回來,有些不習慣地跟在她轎子邊,將兩手儘量藏進衣袖,訕訕地道:“還是大人好,連這香方子也能為你單配。”
蘭芽故意避開他的意思,拐了個彎兒揶揄他:“大人從前也不是沒給你配過。”
他便只好“哼”一聲,不再說話了。
他自己彆扭了一會兒,才偏頭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在房上?”
蘭芽一笑,卻沒說話。
大人說他不來了,那大人又會派誰來?
藏花的心,還有誰比大人能更明白?
他已然自厭自棄,心字成灰;倘若他們兩個再一起聯袂躲開他……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蘭芽便輕輕一笑:“其實我沒猜到是你來啊,我就是隨便說那麼一下,你要是不承認,那我就換別人猜了。是你笨蛋,還真自己出溜下來了。”
“你!”他果然中招,氣得掐腰跺腳。
蘭芽愉快笑起來:“二爺,幫我理理正經事:當年秦欽文的案子,是怎麼回事?”
藏花便哼了一聲:“還能是怎麼回事?秦欽文那個老八股,自認為是清流之首,屢屢上疏彈劾宦官專權。他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