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本宮豈能不明白?也正因此,本宮才明明知道皇上與吉祥的首尾,卻隱忍不發,只悄然叫人鎖了自己的宮門,放開所有的事。琺”
貴妃深深嘆息。嘆息聲裡,她面上的皺紋便又深了幾分。
“本宮已經年過五旬,一日一日的都明白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本宮現下容得下六宮裡任何一個人給皇上誕育皇子——除了吉祥。”
“只因為吉祥本身就是大藤峽餘孽,與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她遲早會為害皇上,為害朝廷;況且她是真的給皇上下過蠱的啊!”
“張敏啊,她能下蠱叫僖嬪獨得皇寵,那你難道不曾想過,憑她一個小小的內書庫女史是如何也能得到皇寵的麼?那難道不又是迷情蠱的功效?“
“也就是說,皇上對她根本就沒有情意,是她借了蠱蟲矇騙了聖聽啊!這樣想來,難道你不覺得她的用心便更是可怕?”
如此說來,張敏額角也漸漸見了汗。
貴妃緩緩抬眸:“本宮的時日不多了,還能有幾天如同從前那樣,執刀守衛在皇上帳外,守護得皇上一枕安眠?你知道不知道本宮有多怕,一旦本宮去了,皇上身邊再沒幾個捨命護衛的人,他該怎麼辦啊?”
“所以本宮,便更不能叫吉祥那樣居心叵測的J婢得了機會到了皇上身邊去,更不能叫她得逞,不能叫她的兒子成為儲君。”
“張敏啊,本宮明白,你是以為本宮又犯了當年年輕時候的小性兒,便如同對悼恭太子一樣……可是你現在難道還不明白,本宮這樣做已經不是為了自己了麼?”
張敏也是悄然淚下。
貴妃說的也是他的心裡話。他自己跟貴妃一樣,都是時日無多了,一想到將來有一天皇上身邊再也沒有了他和貴妃的護持,那個孩子,是不是還會如同當年一樣,明明貴為儲君,卻只能孤單一個人坐在黑暗裡,不敢點燈,也不敢出聲地,肚子一人落淚?
張敏叩首:“娘娘的心,老奴明白了。可是娘娘可否容老奴一個不情之請、畢竟皇上目下只有吉祥的孩子一個皇子,這便是一脈單傳,萬萬不能動。請娘娘再忍耐一時,只要將來後宮再傳喜訊,只要皇上再有其他的皇子,那老奴捨得自己這一身剮,也要幫皇上和娘娘親手除去吉祥的那個孩子……娘娘可否允了老奴的這顆心?”
貴妃一聽,便也只能緩緩點頭:“是啊,是啊……就算再忍不得,也要忍下眼前這一時;就算有再多的打算,也只能等後宮裡再傳喜訊為好。也罷,便這樣定了吧。從明日開始,本宮親自掌管女官局彤史之職,每天本宮都會親自寫了綠頭牌子,由你去端給皇上,叫皇上選人侍寢。”
張敏心下便又是一顫。
女官局原本自然是備著嬪妃們的綠頭牌的,可是根本就沒真正用上過。自打皇上登基,那套牌子就擱進櫃子裡落塵土了。只因,皇上專寵貴妃一人,旁人誰的牌子都不翻。
時隔多年,那套牌子早就舊了,蛀了,難為貴妃還要親筆重新寫一套,皇上見是貴妃的筆跡,便也自然會明白貴妃的心意,便也會同意召幸其他嬪妃了吧。
老張敏忍不住高興:如此說來,一向清清冷冷的乾清宮,終於能熱鬧起來了;而隨之這空空蕩蕩的皇宮,也快要被小孩子們的身影填滿,從而熱鬧起來了吧?
而宮城南邊那些空了許多年的皇子住所,也終於要迎來真正的住客了吧?
可是當這一切都熱鬧起來之後,貴妃自己怕會更加孤單淒涼。她是為了皇上,為了大明國祚,心甘情願將自己獨佔的一切,全都拱手交出來了呀。
張敏便向貴妃重重叩首:“老奴便替皇上,替大明江山,叩謝娘娘了。”
貴妃疲憊地揮手:“去吧。本宮累了,真是好累啊……”
這些年,她得到了太多,甚至敢說是從
古至今帝妃中的第一人;可是這麼多年,她卻也有太多無法得到的——比如給他生一個他們兩個孩子,比如能與他生死相隨。
她這些年也得到了無數的讚頌,每逢年節或者生辰,大臣們寫滿歌功頌德之辭的奏疏便是雪片一般的而來,各地官員也給她見了不少生祠……可是這些年來,她卻也可能是整個大明朝揹負天下罵名最多的人,只因為她是個女人,她是個比皇上大十七歲的女人,她愛著皇上,便被認定是妖婦、是禍水。
這般想來,便覺得好累。身子累,心更累。
倒不如她跟皇上只生在平民百姓家,他不是九五之尊,她也不是帝妃,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農戶,只求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