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安樂堂的動靜她不是沒聽說,也知道臨盆就在這幾天之間,於是她就算再怎麼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兒,卻也不能撫平了她的傷心。
就在這樣微妙的氣氛裡,大包子哭著奔上殿來。
原本張敏有心想要攔著,但是吉祥那邊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若當真因攔阻而出了事,誰擔待得起!
只是……老張敏也還是忍不住悄然凝視著貴妃。
他心下,也對貴妃充滿了歉疚。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是貴妃不在皇上跟前的時候,再叫大包子來報告給皇上。可惜——這時機是怎麼都錯不開了。
大包子奔進殿裡,顧不得御前的那些規矩,也顧不得了貴妃在場,他伏地大哭:“皇上救救吉祥吧。皇上救救吉祥吧!”
他咚咚磕頭,只兩下的工夫,腦門便在金磚上磕出血來。
皇帝也嚇了一跳,急忙將月月交還給煮雪,目光悄然從貴妃面上滑過。
他想盡量在她面前表現得淡然一些,不想叫她難過,便緩緩問:“怎麼了?沒見你家貴妃娘娘在呢麼,怎麼能這麼驚慌失措,沒的驚了你們娘娘。”
大包子還哪裡顧得上啊,磕頭哭奏:“皇上,吉祥不好了。雖然這幾日都在疼,可是今天疼得尤其厲害,已是將頭向牆上撞了。奴儕這從內安樂堂跑回來,途中怕又是耽誤了好一會的工夫了,現在不知道吉祥那邊又怎麼樣了!”
皇帝也終是有些急了,一時沒忍住,攥著手便站了起來。
卻站起來才想起來貴妃還在身邊,為難地便又坐下。額頭都見了汗,只能悄然抬眸望向貴妃去。
貴妃嘆了口氣:“皇上便叫太醫去瞧瞧吧。想來妾身來得不是時候,耽誤了皇上的大事。”
貴妃說著起身便要告退,皇帝急忙伸手拉住:“貞兒你這說的哪裡話來!”
他閉了閉眼,再去望大包子:“你回去告訴內安樂堂的掌房官,一個一個都小心著伺候便罷。”
這是怎麼了?大包子眼見著皇上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只顧著貴妃,自己不去倒也罷了,好像連太醫還是不想叫?
大包子便斗膽又是重重磕頭:“吉祥只喊著司大人的名字……聖上好歹也叫司大人去見見吉祥吧!好歹,司大人精通醫術,還能保下吉祥母子的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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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密旨傳下,司夜染被急急送進宮。
折騰到了掌燈時分,老張敏才舉著一盞燈,悄然走向皇帝。
與這天下所有將為人父的男人一樣,皇帝面上看似平靜,可其實也緊張得無法自控。待得送走了貴妃,便命人不準掌燈,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大殿裡,無聲地用黑暗來包裹自己,靜靜等待內安樂堂傳來的訊息。
他並非不想去看,只是他不能。
待得見到張敏手執的那如豆一燈,緩緩劃開黑暗走到近前來,皇帝才深吸口氣,低低問:“伴伴,有信兒了?”
張敏面容融在燈光裡,點頭而笑,繼而便撩袍跪倒:“老奴給皇上道喜啦……”
皇帝坐在龍椅上,聞言便是微微一頓,繼而無聲地彎下了身子來,將臉儘量地靠近張敏的眼睛,悄聲地問:“伴伴,你是說……難道,真的是,是,是……”
一著急,便又口吃起來。
張敏老眼之中也是含了淚:“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吉祥姑娘誕下的是一位小皇子……小六那孩子照應得好,母子平安。據他們過來跟老奴私下嘀咕啊,說小皇子生得好,身子骨康健得很。說那眉毛眼睛,都像極了您吶。”
皇帝長出一口氣,坐回龍椅上去,手指攥緊了扶手,面容隱在黑暗裡,影綽綽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可是張敏卻知道,皇上那是在無聲地掉眼淚。
這習慣是皇上小時候
便養成的。彼時父皇不在身邊,皇叔時時都想加害,他有萬般的苦也不敢表露出來,便是小孩子最本。能地想哭的時候,也都是吩咐張敏將所有的燈都吹熄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黑暗裡,悄無聲息地掉眼淚。
彼時的他,是貴為東宮太子的儲君啊,卻竟然連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都有的流淚的自由都沒有……彼時每當看見太子這樣的時候,張敏就會深深自責,恨自己無法為太子分憂。
而今兒……老張敏便也心下寬慰,他知道皇上掉眼淚是開心的,他便也跟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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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安樂堂裡,所有人都悄然長舒了口氣。
儘管空氣中還流淌著血腥味兒,可是孩子強壯有力的哭聲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