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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守衛和百丈禪師的徒弟便都被驚動,呼啦推門衝了進來,驚愕望住他們兩個,“發生什麼事?”
息風急忙將薄刃收歸掌心,絕望地去望煮雪的眼睛。
煮雪凝望住他,眼中淚光隱隱一閃,便毅然抬頭衝著守衛和倭僧,用力搖頭晃身,口中嗚咽不止。
那守衛職責在身,不敢怠慢,忙上前一步逼住息風,厲聲問:“到底怎麼了?”
息風心已成灰,不屑作答。守衛便上前一把
扯開煮雪口中的銜枚:“你來說!”
自從殺了松浦晴枝那晚,口中便被塞入銜枚,連死的機會都被剝奪。此時唇舌驟然得了自由,煮雪努力鼓動,卻只覺麻木僵硬,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她努力活動了半晌,才冷笑一聲抬眼來看息風:“師父請回吧,我絕不會原諒你們的!”
再轉眸望向那倭僧和守衛:“我將我孃的衣冠冢埋在倭國的清泉寺,恰好因杭州也有清泉寺,所以我才將我孃的靈位寄託在他們處。使了不少銀子,添了許多香油,還點了海燈……誰料想,他們竟將我娘靈位損壞了,我不會原諒他們!”
守衛狐疑地盯住息風:“真——的?”
息風心下瘋狂翻湧。煮雪此時被吊在半空,衣裙縱然華貴,卻狼狽不堪。上頭星星點點積滿了陳舊的血痕,而她的髮髻也早已散亂不堪。息風明白,她必定是還穿著動手殺人那晚的衣裳——而她面上身上,更有顏色更新一些的血痕,那便自然是她自己的……
從那晚到此時,她定然說不清受過了多少苦楚。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被她明白堅定地一徑推開!
她不用他救,就彷彿她的決定彷彿從來都與他無關——她將身子給了他,不用他同意,她自己徑自就做了決定;她想死,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免去大明朝廷和大人的牽連,她還是自己就決定了,不用他管!
他得了她的身子,卻原來距離她還是那樣地遠。或者說——更遠了。
這一刻,無盡的痛楚幾乎要絞碎了他的心。他真的就想放下一切,只遵從自己的心,豁出一切去大鬧這天龍寺船,快意揮刀,帶她遠去!
。
息風眼中平靜裡蘊含的風暴,全都看在煮雪眼裡,她不敢再怠慢,便朝那守衛嘶聲喊道:“叫他走,讓他滾!別再出現在我眼前,立時將他趕下船去!”
她盯著那守衛,堅定地一字一字道:“……否則,我現在就咬舌自盡!”
那守衛一驚,急忙撲上來。可是卻快不過她的貝齒,她當著息風的面,高昂下頜,狠狠朝自己的舌尖咬了下去——一線血紅便順著她唇角驀地淌下來。
守衛慌了,後悔自己方才竟然摘掉她口中銜枚。息風更是大驚,不顧一切飛身而起,伸手一把捏住煮雪的下頜。
他痛,痛得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盯著她,已然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向她搖頭,再搖頭。
目光由之前的絕望,憤懣,漸漸變柔變軟,變成——哀求。
求你別死……求你,珍惜你自己。
哪怕是,為了我……
。
息風的手勁兒可真大,大得叫她拼盡全力都沒辦法繼續咬下舌尖兒去。
傷口細細密密地流出血來,她的口裡鹹腥一片,可是她卻不覺得疼,反倒覺得——欣慰。
這樣的疼,花憐就在她眼前嘗過,晴枝也在她眼前嘗過……她彼時因了酒裡的睡藥發作,動作受到影響,便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此時,終於與他們一樣,嚐到了啊。
她便微笑,笑容彷彿微光點亮夜色,朝他明媚瀲灩。她朝他搖頭,再搖頭,無比堅定。
走,息風,走吧!
千萬別為了我,給了倭國使團口實,叫他們在大明的土地上再糾葛不休;更別為了我,妨礙了大人的大業。
我只是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我無怨無悔,我只是——真的累了。
我想去陪我娘,我想去——陪著花憐一起走。那孩子為了我而送了自己的性命,而我從前,連一個笑容都未曾給過她。
還有——那個人。
我恨他,我希望他也恨我。可是黃泉路上,我還是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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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
☆、94、木嶸,慕容(3月14日更2)
徹夜推心置腹的長談,當東王終於捋髯緩緩點頭微笑時,東方海天又露出了那神秘又高貴的天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