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在心裡許諾,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黑,他都會牽著她的手陪她走過。
可後來他失了言。
顧漓的死其實是怪不得她的,她是大夫,註定要救死扶傷,況且當時鎮北軍和邊城百姓的關係很好,他們都曾受過這些百姓的恩惠,她做不到見死不救。
是他拋下顧漓去找她的,嚴格說來,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照顧好顧漓。
如果當初情況對換,他寸步不離的守著顧漓,換成是她被忽可多抓走凌辱至死,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忽可多和那些胡人為她報仇!
她向來是沒有錯的,只是顧漓死得太慘,他無法說服自己忘記顧漓和她幸福的走下去。
他總覺得,如果他和她幸福了,就是他再一次拋棄了顧漓。
那是他捧在手心悉心呵護長大的小姑娘,他怎麼忍心讓她孤苦伶仃?
“顧炤,她死了!”
有人在他耳邊大喊,顧炤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回憶,當初顧漓慘死的時候,也有人曾這樣在他耳邊喊過,但他沒聽,後來在他耳邊說話的人被忽可多一刀殺了,血濺了他一身。
隔著滿眼血紅,忽可多一刀剜了他一隻眼。
被生生剜掉一隻眼的痛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痛入骨髓,足以逼瘋任何一個人,可在那種情況下,他又覺得沒有心裡的傷來得痛。
心裡的痛於無形,卻好像把每一寸筋骨都敲碎了一般。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卻依稀記得,在他每次走到鬼門關的時候,都能聽見她輕柔的關切的有些發顫的聲音:“顧炤,我來救你了!”
她答應過要救他,所以不管受了多嚴重的傷,他都要撐著一口氣活下來。
現在,她卻要先他一步而去,他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這般想著,顧炤捏著嶽煙的唇又俯身貼上,渡過一大口氣。
這口氣渡完他沒急著離開,緊緊的貼著嶽煙,隱隱感覺她的唇瓣有些涼。
不許死!
他狠狠地碾過她的唇,像在發洩這麼多年無從宣洩的思念,又像是在死亡面前做著最無力的挽留。
不要死,留下來,不管為了誰都好!
嘴裡嚐到血腥味,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她的,正要再渡一口氣給她,臉上捱了重重的一拳。
楚懷安面色鐵青的掀開顧炤:“我帶她回城找御醫!”
說著話,楚懷安把嶽煙抱起來,顧炤這時的理智不大清醒,下意識的抓起地上的劍要從楚懷安手裡把嶽煙奪回來。
“顧炤,你敢!”
楚懷安冷呵一聲,抱著嶽煙不避不躲。
顧炤的劍在離楚懷安胳膊一寸的地方停下,不是被楚懷安那一聲震住,而是因為嶽煙醒了,正好睜開眼睛看著他。
更準確的說是看著他手裡的劍,嶽煙醒來的時機太巧,這個姿勢,像極了他要趁她昏睡不醒的時候殺了她替顧漓報仇一樣。
“你想我死嗎?”
嶽煙望著他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臉色是慘白的,眼底也佈滿了血絲,唇卻被血珠浸染得殷紅豔麗。
我沒有!
他想回答,卻沒能張開嘴,身體也是僵的,手裡的劍也沒能挪開一寸。
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嶽煙舔舔唇,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了,但是……顧炤,我膽子小,尤其怕死,你若是想要我的命,便自己親自來動手吧,我是絕對不會自己去死的。”
嶽煙的腦子也是昏沉沉的,極度缺氧的後遺症是她的腦袋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剛剛她躺在棺材裡將邊關的事全部回憶了一遍,這會兒卻又好像一個字都記不得了。
記不得她是如何和顧炤相識,也記不得她是怎樣對他動心的了。
如果真的不記得,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痛?
“咳咳!”
嶽煙輕輕咳了兩聲,楚懷安抱著她走出去,走了十來步,嶽煙掙扎著開口:“侯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楚懷安乾脆利落的把她放下,嶽煙身子晃了晃,慢吞吞跟著他朝山下走去。
“是阿梨讓侯爺來幫忙的嗎?她一定擔心壞了吧,都是我不好。”嶽煙愧疚的說,楚懷安沒說話,給了她一個‘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除了蘇梨,他對別人向來沒什麼好臉色,這點和當初剛到邊關的顧炤是很像的。
嶽煙看著,一下子晃了神,眼角不受控制的滾下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