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說,一來這場戰火本就不是百姓應該承受的,二來萬一忽可多再次攻進來,他們留在城中,只會成為忽可多的一張擋箭牌。
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蘇梨相信,陸嘯也一定會派人先將這一城百姓轉移的。
眾人的目光全都亮起來,心裡籠罩的陰霾被‘離開’這兩個字驅散不少,如果能離開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那老婦人和女子還在猶豫,其他人已經不滿的叫嚷起來:“快放手吧,人都已經死透了,還抱著哭給誰看呢!”
“就是就是,別演了,都是一樣活下來的,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你以為你沒動手,手上就沒有沾血腥麼?”
“我們都是劊子手,誰都逃不脫干係!”
圍觀的人不停地說,語氣變得越來越輕快,似乎在說服那老婦人和女子的時候,也說服了自己,人是大家一起殺的,所有他們可以放下那些壓在心底的罪孽了。
蘇梨聽得皺眉,後背莫名的發寒,好像站在她身邊這些人,將所剩無幾的良善,都隨著這些屍身一起丟進火坑焚燒乾淨,變成了冷血無情的怪物。
剛想再說點什麼,一個書卷氣十足的男子突然上前拉拽那個女子,見他動手,其他人也跟著出來要將那個老婦人拉走。
他們的面色冰冷,動作粗魯,生怕動作再慢一點,蘇梨就會因此改變主意,不把他們送走一樣。
“畜生,不要碰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那女子尖叫,男子面色一冷,反手就要給她一巴掌,蘇梨立刻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手。
蘇梨的手受過傷,臂力大不如前,雖然抓住了他的手,卻被推搡著向後跌去。
失重感襲來,下一刻卻撞到硬邦邦的盔甲上,回頭,陸戟一臉冷峻,眼神犀利的看著那男子。
看見陸戟,男子渾身的戾氣消散,臉上的血色褪去,染上兩分蒼白,他不自覺鬆開女子,微微佝僂了背喚道:“陸將軍。”
聲音也是沙啞的,像被戰火燎燻過,全然不復剛剛的狠戾。
陸戟沒應聲,目光如刀掃過他的臉頰,最後擁著蘇梨往旁邊走了兩步:“沒事吧?”
他問,聲音從頭頂傳來,胸腔共振,冷硬的盔甲跟著發出細微的聲響。
“沒事。”蘇梨搖頭,想到城裡還有那麼多雜亂的事,不由追問:“你怎麼來了?”
陸戟鬆開她,挺直背脊站在熊熊燃燒的坑邊。
“他們要走,我是該來送他們最後一程的。”
他淡淡的說,語氣無悲無喜,聽不出什麼情緒,蘇梨卻分明感受到無法言喻的悲愴。
他是鎮邊將軍,他不能哭,不能倒,這個時候,再多的情緒也得憋在心裡,就像當年他親自把陸湛剖出,帶回軍營以後,也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蘇梨沒再多說什麼,抓了一沓紙錢遞給陸戟。
陸戟沒有帶兵,就自己一個人來的,但他來以後,剛剛還隱隱躁動不安的人群全都安靜下來,就連那老婦人和女子也都放開了手裡的屍體。
似乎只有陸戟來了以後,他們才意識到,這些將士並不全是胡人殺死的,也有被他們出賣才被胡人剿殺的。
至親被殺,他們還可以怨別人,可面對陸戟的時候,他們只有愧疚,臉上火辣辣的,畢竟他們心裡都曾怨恨過這些將士為什麼還不投降。
這種背叛,不用別人審判,將永遠釘在他們自己心底。
陸戟沒有詰問,也沒有衝他們發火,他像過去五年鎮守在這裡的每一天一樣,沉穩有禮,山一樣讓人感覺可靠。
陸戟蹲下燒了一把紙錢,火光將他的眸子映得如寒夜的曉星,他彎了彎眸,用極親暱尋常的語氣道:“等這場仗打完了,我請大家喝酒,大家……不醉不休!”
這些將士的親人不在,沒人為他們流淚,只有一個他來送行,卻連一壺酒都沒有。
莫名的,眾人心裡哽了一下。
陸戟的時間不多,等那沓紙錢燒完,他便收斂了所有情緒起身準備離開,剛走了兩步,人群裡有個人不自覺開口:“陸將軍,我……我家還埋了兩罈燒刀子酒。”
陸戟回頭看了他一眼,認出他是曾出賣過那些將士的其中一個,那人眼神飄忽不敢與陸戟對視,似乎也想起自己曾幹過什麼。
陸戟看的是他,那些向忽可多通風報信過的人卻都下意識的垂下頭去,頭皮發麻。
“多謝!”陸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