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因為場景跟人物多獨特而記得,只是……是一種天賦而已。
對崔雲鬟而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並未意識到自個兒跟這大千世界中其他的眾生有何不同,而對她身邊的眾人來說,也並沒發覺異樣,多半隻覺著這女孩子甚是聰敏。
比如:不管問她什麼,她都會知曉。
然而大家都覺著,這不過是種女孩子的小機靈罷了,委實算不得什麼。
他們不知,雲鬟的這種聰敏,其實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於她的“過目不忘”。
不管是見過什麼物件、人物,經歷過什麼事情,悲歡喜怒,不管過十年二十年,對她來說,記憶兀自栩栩如生,若是細細回想,一切身臨其境,就如前一刻才發生過。
細微至纖毫,所有一切,永不褪色。
在沒意識到這點之前,雲鬟並不覺得如何不妥,漸漸地明白之後,這一份“天生不同”,宛若折磨。
因為她不能選擇,所以經歷的種種,均都無法遺忘。
歡喜快樂之事倒也罷了,但是那些悲苦難禁的……仔細回憶,那種曾經歷的痛楚,一番無二地湧現,凌遲似的苦痛更放大了數倍,就像是上天惡意的玩笑。
永誌不忘,在別人而言彷彿一句無傷大雅的誓言,於她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天賦,卻也似極為可怖的詛咒。
因此在青玫停口不提主母之死時候,崔雲鬟也立刻停下。
她竭力刻意地不讓自己有暇去回想,一旦回想,種種情形,鉅細靡遺,甚至所有聲響氣息……而她必又陷入那痛苦的淵藪之中,無法自拔。
可讓雲鬟不願意去回想跟經歷的,又何嘗只有母親一事?
七情六慾,畢竟無法自控,有時候不自覺中,便會莫名想起,就如踏足水邊,不知不覺,卻隨之滑向深水,瀕臨滅頂。
就如那日……
其實並不似青玫所想的那樣,崔雲鬟並不是對當日發生的任何事都一無所知。
至少,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跟此刻所經歷的,略有不同。
那日她在河畔閒玩耍,忽地見河上浮浮沉沉漂來一個人,起初以為是個死人,誰知那人的手臂揮動了一下兒,才知是有人溺水。
那時她尚且是個無知的弱女,卻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跟膽量,竟莽莽撞撞地涉水而下,想要把那人搭救上岸。
誰知那溺水者瀕危之時,胡亂掙扎,竟把她也帶入水中……凌亂之中的最後記憶,是有人將自己搭救上岸,再醒來之時,所見者就是青玫了。
只是因為當時情形危急,因此所見所感也是有限,不過畢竟有驚無險,再加上此後青玫又出了那種事……故而更是無人提起,雲鬟也並未放在心上。
但是這一次不同。
在她醒來、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她已經非昔日的鳳哥兒了。
或許說,就在先前沉於水下,混沌難明之時,她已經變了。
——多了一重如影隨形的所謂“前世”之憶。
前世溺水過一次的記憶,跟後來血火交煎的經歷,前後交織,錯綜難解,讓她那一刻的記憶也變得迷離難明,她得費盡心力,才能從中抽出一絲有用的。
只是竟又碰到昔日舊傷,譬如……
於水中掙扎窒息的剎那,她彷彿又回到江夏王府的內堂,正眼睜睜看著——季陶然倒地。
那一瞬間,她踉蹌俯身,撿起那顆沾血的珠子,幾乎無法相信,然而雙眸所見,卻身不由己地將這一幕可怖場景印在眼底。
註定從此之後,就如一個最深刻慘烈的烙印打上,再也無法褪去分毫。
那時趙黼說道:“既知道翼然亭,可見他必然也是去過,縱然他不是那個人,自也是個知情者,且我素來便瞧他不順眼,你的青梅竹馬?一樣該殺……殺了他,便少了一根眼中刺,下一個是誰呢?白清輝如何?”
至此時他的口吻仍是漫不經心,甚至有一抹淡冷笑意。
崔雲鬟一生都未曾這般暴怒過,她攥緊那顆沾血珍珠,瘋了似的,只想跟趙黼同歸於盡。
趙黼略有些費力地制住了她,將她禁錮懷中。
因劇烈掙扎之故,他臉上多了一道血痕,她的手臂折了。
然而身上再疼,卻也疼不過眼睜睜看季陶然死在面前。
只是崔雲鬟的暴怒反抗,落在趙黼眼中,最終怒極反笑。
他擒著她的手腕,一步把人抵在牆邊兒,垂眸打量她的面色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