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夢璇自然也知道崔家這歷來規矩,家中子孫除非某些特殊情況,便是無子,亦是隻可從兄弟族中過繼,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納妾。
婆母便是再不樂意也不會公然違背祖訓,只是偶然冷眼看她,她也不放在心上,總歸崔郎心裡是向著她的。再說婆母也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反而知書達理,大家閨秀出身,私下裡偶爾給她一個冷臉已經是極限了。
“小娘子可要嚐嚐新做好的糖蒸酥酪?老夫人今兒嚐了一碗才說好吃呢!”見老夫人一時糾結,她身邊的劉嬤嬤連忙笑著哄道。
卻不料小姑娘小臉一板,正兒八經地道:“阿婆年紀大了,這等甜膩膩的東西還是少吃為好,劉嬤嬤你作為阿婆身邊得力的人,更應該注意一些才是!”
冷不丁地被小娘子教訓了一頓,劉嬤嬤還有些沒回過味兒來,過了半天才愣愣地點頭,話都有些不利落了:“是,是,小娘子說得是。”
“不過,劉嬤嬤還是呈上來一碗吧,給我阿孃嚐嚐,她最是愛這些甜味兒的東西。”
說著還朝紀夢璇的方向眨眨眼。
紀夢璇啞然失笑,心裡熨帖得很,嬌娘這是覺得她在婆母這裡受了委屈,哄她呢!
小姑娘這點兒心思當然誰也瞞不住,崔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看他取得好媳婦,生的好女兒!
說起孫女的名字,本來是該按照家裡的輩分往下順著取,可是兒子卻執意要給她取名思璇。
思璇,哼,這是瞅著誰看不出他的意思似的!
崔廷卻是面不改色,顯然對母親的臉色極有對策,若無其事地改了話頭:“紹弟在興州也有幾年了,上回來信也說或許要調遣回長安,興許明年我們到了長安,紹弟也來了。”
他口中的紹弟指的是崔紹,崔紹亦是崔氏族人,只不過他這一脈在崔氏裡已經是旁支的旁支,與崔廷這樣的嫡系到底不一樣,其受到的崔氏餘蔭幾不可見。
崔紹早年便外出做官,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與遊歷天下的崔廷結識,兩相一說才發覺竟是同族,此後聯絡便一直未斷。崔紹在官場上偶有遇到難題也常寫信給崔廷詢問,崔廷雖不涉官場,但是世家之間也並非一片和樂,其中的爭奪傾軋比起朝堂也不遑多讓,每每能給他提出最好的解決辦法。
崔老夫人對這個後輩也是知曉的,便順著說了幾句,崔廷外出做官,尤其是離了江南到長安去,便是崔氏在江南再聲名顯赫,於長安也是鞭長莫及,有一個能相互照應的同族兄弟也是好事。
“……我這一把老骨頭也不跟你們湊熱鬧了,我住慣了江南,不適應長安。你們打點好行囊,明年一早就出發吧。既然已經決定去了,也就不必再耽擱這一星半點的時間。”
崔廷素來知道他母親是個自己有主意的,現下也是有了決斷,索性不再勸。而且此行前往長安,未必一帆風順,母親坐鎮江南,把著崔氏也是好的。
江南的冬天是不落雪的,只有微微冷冽的風吹到人臉上,帶起陣陣寒意。但是過年該有的味兒卻是絲毫不比北方差,滿街的紅燈籠高高掛起,孩童穿著簇新的衣裳跑來跑去。
香車寶蓋、月色燈山,元宵以後崔廷一家人便登船往長安去。
從潁州府到長安,即便是一路輕車簡行也要花上兩個多月的時間,反而走水路,一路行船到長安只需要大半個月便可以到達,況且坐船還能裝載更多的東西。所以,崔廷一早便定下了年後一家人坐船進京的決定,紀夢璇自然沒有意見,只是有些擔心女兒會暈船。
崔思璇從沒做過這樣的客船,平時節日裡做的畫舫倒不在此列,畢竟湖上任意飄蕩的畫舫與真正在江河裡穿行的船還是有區別的。
所幸她也沒有暈船,才叫紀夢璇放下心來。
“咱們嬌娘真是厲害呢,第一次坐船也沒有什麼不適,相當初我第一次上船時還覺得暈乎乎的,船一動就要吐。”紀夢璇挨著崔廷坐在船上的大廳裡。這艘船是崔氏自己的船,崔氏地處江南臨江海之處,做的生意自然也少不了水上的生意,家中這樣的船也是有幾艘的。
崔廷正在翻著手裡的書冊,聞言哂笑:“都是你養得好,嬌娘現下才這般康健。”
“可不是呢,我現在啊一想起嬌娘剛出生的時候還沒你兩個手掌大,那麼一點點,聲音也小小的,連哭都哭不出聲來,我就難受。”紀夢璇說著又心酸起來,崔廷連忙放下書冊安慰起她來。璇娘平日裡鎮定自若,遇到天大的難事也能有條不紊地處理,唯獨在嬌娘身上總是多愁善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