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與她相仿的做派。
她的生身母親走得太早,想有感情都做不到,生辰於她,便只是個提醒她母親已經不在的日子,越大越不想過。就算想懷念想傷心一場,也得有個切實的由頭吧?
沒有,不會有。
中秋、年節則是尋常人家團圓的日子,而她與他,是再也沒有真正的一家團聚的時日,把節日當成休沐、放假,心裡能好受一點兒。
年少時的他,始終讓她記憶猶新的,是他隨軍出征前一年的中秋節。
那一年,她在葉先生那裡用過晚膳後,愷之哥去找她,跟葉先生說:“您和解語一道去程府吧?我娘陪您賞月,解語和我們一起賞月。”
葉先生自然不會反對,帶著她去了程府。
他們幾個聚到一起,怎麼肯老老實實的,賞月期間,修衡哥讓人去外面買回了一罈陳年佳釀,幾個人一起分享。
她這不怎麼喝酒的,因著氛圍特別好,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喝了不少。
後來他對她說:“女孩子家,少喝酒。你那親哥哥,慣著人的法兒都不對。”
她一聽就笑了,說好,我不喝了。
愷之哥卻開始跟他找補,說兄妹不就這樣麼?一起犯錯一起挨罰,我跟解語就是這麼過來的,再說了,我酒量深淺我自己都不知道,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呢。
他就笑,說該,又不是我讓你喝的。
修衡哥就打岔,指著月亮裡的兔子輪廓,問他們:“像不像薇瓏?”
幾個人都笑起來,煞有介事地端詳一會兒,都說像,又問:咱們家兔子今晚怎麼沒來啊?
修衡哥說,傻兔子不是迷上蓋房了麼?師父下午點撥了她一番,她高興得不行,回家就開始鼓搗模型了。
幾個人笑得愈發開心。
說笑間,她轉到躺椅上,先是半坐著,後來有丫鬟送了薄被過來,她索性放鬆地半躺下去,問修衡哥:“哥,我今晚不想走了,行麼?”
修衡哥笑道:“好說,這兒就讓給你了,我們幾個去阿逍房裡湊合一晚。”
她放下心來,說那就別讓人管我,我要是醒來就能看到月亮,也是一樁美事。
醒來時,院子裡靜悄悄的,桌上的下酒菜、陳年佳釀都已收拾乾淨,只放著一個溫茶的木桶。
丫鬟、婆子在近前服侍。
她懶得動,望向月空的時候,看到他居然姿態懶散地坐在屋脊上,遙望著空中那輪圓月。
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能夠感覺到,他在那個時刻,是孤單、落寞的。
她一動不動,凝望他許久,他竟也沒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卻微不可聞的嘆息。
應該就是在那一晚,她意識到:飛揚跋扈的董飛卿,是和自己一樣的,孤孤單單、可憐兮兮的一個男孩子。
他一直坐到天色陷入黎明前的漆黑的時候,才從從容容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她就那樣,凝望了他一整夜。
說起來,那算是他陪她度過的第一個中秋——想來便酸楚,卻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大抵就是因此,之後面對他,總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
同病相憐之類的事情、詞彙,都讓她牴觸。她不需要誰的理解認同或同情,篤定他更不需要——不論是自卑還是埋怨、懷疑親情引發的失落,都是不需要別人看穿的,就算明白,也不要流露出來。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對自我的質疑,以及傲氣、自負。
可是,她又分明是明白他的。
不會有人比她更明白。
以往如此,如今更是。
蔣徽走過去,走到他面前。
董飛卿的腳步停下來,因著猝不及防,牽出來的含帶著歉意的笑容便顯得有些倉促。
蔣徽踮起腳尖,雙臂繞上他頸子,輕聲問:“心煩?”
他嗯了一聲。
“那麼,你是打算心煩一天,還是心煩一個月、一年?”
他聽了,便忍不住笑了,撫著她的背,問:“你心煩的時候,都給自己安排好期限麼?”
“以前不會,往後會。”她故意沒正形,“一輩子這麼長,總要專門留點兒時間來心煩吧?”
他笑出聲來,“數你會胡扯。”
聽到他笑了,她也隨之笑起來,隨即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他,“說心裡話,想認她麼?”
董飛卿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