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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就剜了他一眼,說大人的事,你懂什麼,少指手畫腳的。
他氣呼呼地說,要不是家裡雞飛狗跳的,我怎麼會總去別人家住?您只顧著跟祖父祖母吵架,弄得他們都不待見我了。您要是有本事,就吵出個花樣來,把他們制住,要是沒那本事,就該忍著。不然,除了禍害您自己的名聲,還有什麼用?再說了,有涵養的人,才不會像您那樣,動不動就紅著一張臉、瞪著眼睛挖苦人。
母親聽他連珠炮似的說完,瞪了他一會兒,給了他幾巴掌。母親溫暖的手掌打在後腦勺上,很疼。
捱打之後,他跟母親鬧了好幾個月的脾氣。
母子相見,母親見他總沒個笑臉,就說喪氣,揮手讓他滾出去找唐家、陸家的孩子玩兒。
他滿腹怨氣,跟修衡哥、開林哥蹭吃蹭住的日子越來越久,偶爾回家,也只是拿自己的書本,總躲著母親。
幾個月過去,母子兩個竟真的生分了。面對著母親,他總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氣人的話張嘴就來,哄人的話想半天也悶不出一句。
母親長期肝火旺盛,沒心情跟他說話,相對來講高興的時候,會多賞他一些物件兒,讓他轉手送給兩個異姓哥哥。
父親回京述職那年,祖父祖母說到做到,勒令長子休妻。
而母親要爭的結果卻是和離。
隨後,祖母對母親下了狠手:言之鑿鑿地指責兒媳婦出嫁之前曾與一名男子私相授受,成婚後也藕斷絲連。不但在家中說,且吩咐下人把這訊息傳揚得街知巷聞。
母親與孃家聯手針鋒相對,翻出了祖母年輕時的舊賬,歷數祖母成婚前後曾與三名男子曖昧不清。
祖父祖母氣得雙雙病倒在床。
他聽說之後,整個人懵了:雙親和離勢在必行,他怎麼辦?
長輩們像是一起把他忘了。
他住在程家的日子越來越久,溫柔美麗的嬸嬸特意騰出時間開解他,陪著他,總給他做好吃的。
到末了,父母的姻緣以和離收場。
母親帶著嫁妝離開董家那天,一早跟他說了和離的事。
他茫然地看著母親,問她,我呢?我怎麼辦?您能不能把我帶上?
母親苦笑,搖頭,摸了摸他的臉,說只要你願意,每隔三兩日就能去外祖父家找我。
他沒來由的委屈、氣悶,說您何時想我了,派人傳話給我,我得了信就去看您。
母親嘆了口氣,說好,隨即神色黯然地上了馬車。
他茫然地跟在馬車後面,跟了很久。
馬車越走越快,他就跟在後面跑,一聲一聲喊著“孃親”。
馬車不曾停下,也不曾慢下來。
後來,他累了,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太蠢,轉到街角蹲著。
修衡哥走到他面前,用指節敲了敲他的額頭。
他這才發現,修衡哥一直跟著自己。
修衡哥笑了笑,說你這小孩兒滿大街跑,我不放心。
他忽然鼻子發酸。
修衡哥又敲了敲他的額頭,說哭吧,哭過這一次,把眼淚戒了,好麼?
他點頭,之後就真的哭了,哭了很久,不斷用手抹眼淚,卻總抹不盡。
從那天起到如今,他只哭過那一次。答應哥哥了,就不會食言。
那年,他七歲。
戒了眼淚,卻戒不了犯蠢的毛病。
兩年後,母親遠嫁。在這兩年間,母親從沒派人傳話給他,他賭氣,一直沒去過外祖父家。
她離開京城那天,他寅時起身,獨自溜出程府,走著去了外祖父家,等到母親出門,傻呵呵地跟著送親的隊伍走出去老遠。
這次,是程叔父親自策馬找到了他,說你這小皮猴子,要麼就追上去跟她好言好語地道別,要麼就回家繼續睡覺,不聲不響地跟著是唱的哪一齣?你大半夜的沒了蹤影,我跟你嬸嬸都快急死了,再有下次,看我怎麼罰你。
那是叔父唯一一次跟他發火,卻讓他心裡暖融融的。他想了想,說我回家睡覺。
叔父笑起來,把他拎上馬,帶他回到程府。
父親這邊,在江西任上就娶了繼室,調任回京時,繼室已是大腹便便。
他討厭那個女子,覺得她長相透著尖酸刻薄。
那女子也討厭他,當著外人對他笑吟吟的,單獨相對,總是看他一眼就撇一撇嘴,嫌棄地轉開臉。這一點,他挺佩服她的:不聲不響地就能把人傷到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