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仍然鎮定從容。
明微不禁要想,是不是聰明人特別容易走上歧途?當初師父提到這段歷史,曾經點評過一個人物。那人稱得上當世最優秀的玄士,可也是因為他,歷史走上了一條血淋淋的路。
“為什麼那樣對我娘?”她問,“紀氏早已敗落,當年你執意娶她,難道不是心中愛她嗎?”
也許是她語氣誠摯的緣故,明三竟回答了:“我自然是愛她的。”
“既然愛她,怎能容忍別人欺她辱她?”
明三抬起頭,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我猜不透你的來歷,不過,看你這樣子,本尊應該也是個女子,而且年紀不太大,否則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當年我隱姓埋名從乞胡逃回,第一個要找的人便是她。誰知道,竟發現她與老二有染……”
“你明知道,是明二那個畜生強迫她的!”
明三此時竟還笑得出來:“是不是強迫,那個時候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已經有了別的男人,難道叫我心無芥蒂當沒發生?這樣也好,老二因為這事,自覺愧對於我,對我言聽計從……”
明微心頭冰涼,聽他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女人麼,又不是隻有她一個。連所愛之物都不可棄,還想做成什麼大事?”
“所愛之物。”明微嘲弄一笑,“她對你來說,就是個物?”
明三好笑地看著她:“對強者來說,弱者本來就是附庸。好啦,你不必多費唇舌了,我不是老二那個廢物,不會因為你說幾句話,就心志崩潰的。我走到今天,雖然沒能成功,可是要什麼,求什麼,心裡清清楚楚。今日落敗,我認,可你想叫我低頭懺悔,卻是不能的。”
明微已經懶得再說什麼。
明三這個人,與她以往見過的惡人都不同。他博聞強記,飽讀詩書,但與那些滿口聖人言的書生,有著根本的差異。
別人讀書,多信書本所言,他卻只信自己。
用尋常意義上的道德良知來壓制他,是不成的。他的思想早已自成體系,根本不會為他人言語所動。
那邊楊殊卻哈哈笑出聲來。
“說得一套又一套,不就是拿女人換好處麼?”他揚著下巴,目光輕蔑,“把自己老婆送到別的男人床上,還講這麼多大道理,你還真是不知羞。”
明三向他瞥過去。
“怎麼,我說的不對?”楊殊懶洋洋搖著摺扇,“什麼所愛之物不可棄,做不成大事,不就是你自己太無能了嗎?發現妻子受辱,沒本事替她報仇,索性就拿這個理由安慰自己,把自己也變成加害者,如此一來,就能置身事外。嘖嘖嘖,這自我安慰的本事,確實獨樹一幟啊!”
明三目光變冷。
楊殊玩味地看著他:“說實話,我有點失望,本來以為你這樣的人,應該有點真本事的。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你了。也對,你也不過一個小卒而已。是不是啊,鬼金羊?”
明三倏然變色。
楊殊欣賞著他的面色,繼續道:“那天來救你的,又是哪個星宿?不過很可惜,你好像被放棄了呢!”
過了片刻,明三才道:“什麼星宿,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楊殊玩味地看著他:“這個時候裝傻有意義?既然我說出了鬼金羊這個稱號,自然是發現了確切的線索。”
明微無聲嘆了口氣:“明三,你殺了我娘後,是不是找過她的魂魄?結果沒找到對不對?”
她拿出了那塊陰沉木製成的平安符。
“陰沉木可溝通陰陽,你學了這麼久的玄術,難道不知道嗎?她其實就在你的身邊。你所說的,所做的,全都被她瞧在眼裡。”
聽得這句,明三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
明微看得真切,一時不知該喜該悲:“怎麼,不敢面對她?也是,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多麼優秀多麼完美,哪怕死別,也不能抹去她的愛意,即使身在地獄,仍然念念不忘。你怎麼敢讓她看到這樣一個醜陋不堪的你!”
安靜了一會兒,才聽得明三低啞的聲音:“可笑!我有什麼不敢面對她的?”
“是嗎?既然你敢面對她,那我就讓你見見她。”
明三猛然抬頭:“不——”
“為什麼不?”明微冷冷道,“明三,你剛才說得那麼自信,那就把這些話,當著我孃的面,再說一遍!”
說罷,她抬手結印,聚起法力,點在平安符上。
法力灌注進去,一道輕煙從中逸出。
輕煙如霧,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