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走?”
楊殊道:“儘快吧。”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尷尬處境,在沒有任何辦法解決的情況下,除了儘快離開,讓所有人安心,還有什麼能做的?
“也好。”
兩人相對沉默著。
楊殊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仔細想來,卻又覺得什麼話都不適合說。
過了一會兒,還是明微先開口了:“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要不要見一見貴妃?”
楊殊的手一顫,呼吸有些亂了。
他對裴貴妃的感覺很複雜。
小時候,祖母告訴他,這是他的姨母,和他母親是同胞姐妹。而這個姨母待他又無比慈愛,沒有母親的他,很容易視她為母。
再後來,祖母臨終前說了那些話,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和皇帝與裴貴妃的私生子,不免對她又愛又怨。知道母親在世,有一點點隱秘的欣喜,又怨恨她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自己。
現在他知道了真相,只覺得無地自容。
先前進宮去見她,她那麼開心,自己卻總是愛理不理……
但是,怎麼能為了那點自愧而逃避?
楊殊抬起頭:“我想見她,你有辦法遮掩嗎?”
明微柔聲答道:“只要你想見,我會盡畢生所學,讓你們安然相會。”
“謝謝……”他聲音微顫。
明微嘆了口氣,忽然靠過去,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他。
楊殊只覺得幽幽的氣息撲過來,自己就被一團柔和包圍住了,像初夏的楊柳風,像春日的桃花水。
一顆心就溫溫軟軟的,那些痛苦、悔恨與愧疚,都得到了慰撫。
他伸出手臂,反將她扣住,牢牢地鎖著,深陷進懷裡。
什麼話都不用說,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這擁抱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他就鬆開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先前在牢裡……嗯,我沒洗澡,是不是有味兒?”
明微低笑一聲,他總共才關了多久,馬上就冬天了,哪來的味兒?有點陰氣是真的,那個地方不太吉利。
馬車停下,外面響起阿玄略帶猶豫的聲音:“公子,侯府到了。”
明微便取了一包藥出來:“洗澡的時候倒進去,去去晦氣。那邊我安排好了,就來找你。”
“好。”
楊殊依依不捨地看著她跳下馬車,回身對他一笑,便從另一條小巷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他心情完全平復,才從馬車下來,進入侯府。
到了中堂,發現裡頭坐滿了人。博陵侯夫婦、世子、二公子和兩位少夫人都在。
楊殊心中有數,走過去行禮:“伯父,伯母。”
博陵侯神情溫和,但也疏離。
楊殊從小養在祖父母跟前,獨得寵愛。博陵侯雖然不至於跟小侄兒爭寵,可跟他也親近不起來。
“沒吃苦吧?”他問。
楊殊答道:“沒有,獄卒並不敢虧待侄兒。”
博陵侯點點頭:“這就好。”頓了下,又道,“聖上的旨意,我們都知道了。要準備什麼,只管跟你伯母說。”
楊殊頓了下:“我是去上任的,倒不需要太多東西,叫阿綰準備就是。只是京裡這些鋪子,要勞煩伯母看顧了。”
博陵侯夫人還沒說什麼,世子夫人盧氏一聽,立刻道:“這有什麼?都是一家人,三弟只管放心,我們一定打理得好好的。”
世子楊軒喝了一聲,低聲斥道:“母親還沒說話呢,你插什麼嘴!”
盧氏不情願地閉嘴了。
真不明白,這小子都被貶去西北,明顯失寵了,還對他這麼客氣幹什麼。
二房的產業雖然沒有長房多,可長房人口多,現在當家的還是上頭兩個老的,真落在她手裡的沒多少。哪像二房,就他一個,什麼都自己攥著,而且長公主和老侯爺還那麼寵他,誰知道給了多少私房。
他名下那些鋪子,都在最好的地段,實打實地日進斗金。他自己都乖覺地拿出來了,可見知道以後得靠著他們侯府的名頭,不要白不要。
博陵侯夫人道:“你放心去,伯母替你看著,要什麼就寫信回來,咱家不缺這點東西。”
“多謝伯母。”
草草說了幾句,楊殊便回屋了。
其實他心裡清楚,大家都是面子情,說點客氣話。
他特意拿出那些產業,就是賄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