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笑如往常,“我急也沒用,都是太爺爺一手操辦。”
聽她講完來龍去脈,伍薇痛罵呂坷不是個東西,她心直口快,也不顧忌那是玲瓏的表哥。玲瓏一點不介意,哈哈大笑,“我挺想看看呂坷聽見這些,氣得翻白眼珠的模樣。”
看起來她心無掛礙,伍薇奇道:“你就不怕萬一奪魁的是個癩蛤。蟆?”
玲瓏淡笑,“我有主意的。”
伍薇知道玲瓏自來主意大,略略放心,幾個人說笑商量了一番,伍薇和丘成有事先走,寄虹掩上門,目光從垂首的玲瓏移到她面前的痰盂。
旁人不知道痰盂的來歷,寄虹卻再清楚不過。那是大東的作品,玲瓏珍藏好幾年了,每晚臨睡前都要擦拭一遍,可這會日頭正高,不到時辰呢。
她挨著玲瓏坐下,挽起她的手臂,“和大東鬧彆扭了?”
一句話戳在她心坎上,玲瓏的笑容就黯下去,“是我強人所難。”
這事不難猜,寄虹很快想通因果,“你本打算叫大東打擂比瓷,但他不肯?”
玲瓏艱難地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不怪他,哪個好男兒甘心情願改姓入贅呢?”她似乎想去拿痰盂,伸出手竟夠不到,無力地垂下,連同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她並非運籌帷幄,而是無計可施。
寄虹從未見過這樣頹然的她,即便之前呂家大災小難不斷,她總是樂觀豁達,可現在她的活力像漏出一大半去。
寄虹心疼地擁住她,“姐妹是什麼?有事一起扛,有難一起趟!趟不平的路,記著有我。”
玲瓏沒有作聲,只是用力抱緊了她。
只為這份懂得,便值得永銘於心。
寄虹沒在窯廠找見大東,當即要轉去他家,想一想,又改了主意,折回霍家窯廠,花了一整天工夫精挑細選出一件薄胎瓷碗,用黃絲絨裹著放在精緻的盒中。準備出門時,卻被丘成攔住,“方才曹縣令派人通傳,要你即刻到彩虹瓷坊聽旨。”
寄虹心裡咯噔一下,霍記的那場災禍又捲土重來嗎?
她惶惑不安地趕到彩虹,遠遠望見門口一眾衙役,腳下猛地打個趔趄。丘成忙扶住她,她定定心神,深吸口氣,鬆開丘成的攙扶,挺直腰桿走進店中。
她已經不是躲在父親身後的嬌小姐,而是彩虹的掌櫃,天塌下來得她頂著。
曹縣令端坐店中,胡主簿似睡非醒,姚晟和夥計陪站一旁,但寄虹的目光一下便定在嚴冰身上。
嚴冰站在曹縣令身後,含笑注視著她,似乎看出她繃緊的弦,他的笑容更加柔和,帶著慰藉和喜悅。
只這麼一笑,寄虹的惶恐就煙消雲散。
曹縣令起身笑道:“太后懿旨,彩虹瓷坊霍寄虹領旨。”
寄虹等人跪倒聽旨,曹縣令朗聲宣讀,前頭是褒揚青瓷樂器以及《芳菲天下》之語,末了賞賜太后親書楹聯一對,以示嘉勉。
她從曹縣令手中接過楹聯時,仍是懵懂的。殊榮同災禍一般皆是疾風閃電,叫人應接不暇。
曹縣令有公務在身,胡主簿全程莫名其妙的如喪考妣,兩人婉拒寄虹的謝宴,留嚴冰善後。
寄虹看看嚴冰,“那麼宴席就不必了吧?”
嚴冰:“……”
他們相識之初,簡直相看兩厭,沒有哪次見面不吵嘴,但依他的瞭解,她不是小肚雞腸的性子,何以這次氣得格外久呢?
寄虹故意無視他忍氣吞聲的模樣,搬來凳子靠在牆邊,取過楹聯。
姚晟忙說:“我來吧。”
“不用。”寄虹利落地踩上去,嚴冰未加阻攔,只是默默站到她身旁,萬一她腳下不穩,他好及時相護。
卷軸開啟,沿牆垂落,卷草暗紋簇擁著端秀大字,上聯是“瓷音一縷芳菲綻”,下聯是“陶煙五色彩虹來”。
寄虹反反覆覆默讀多遍,百感交集。
那個女人,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女人,在這一刻似乎與她心意相通。可就在不久前,同樣是她,覆滅了霍記。
原來這便是所謂“翻手為雲覆手雨”,在權力面前,她渺如塵埃。
忽然記起嚴冰的舊語,感慨道:“你說過,盛衰無常,命運皆不是你我可控,我此前不屑,如今始覺不錯。”
嚴冰沉默片刻,答:“我此前深信,如今始疑。命運或許不可預測,但你我仍可選擇腳下的路。殊途,便不同歸。”
他神色溫柔,向她遞出手。她粲然一笑,執手而下。
旁邊的姚晟輕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