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比方老伯爺先後給過她的兩千兩都大,方老伯爺偏心晚輩,又不大懂書文,才以為她很厲害,她得到的時候很感激他也很受寵若驚,可從自家長輩手裡拿錢,那是拿不出多少成就感的——那是長輩的心意,不是她理所應當得到的,更不算她的本事。
世上有才學的人多了,方老伯爺都會去大手筆撒錢嗎?不可能的。
而三山堂的先生不認識她,與她從沒有過來往,他一眼看中她的文稿,出價求購,全然取中的是她個人的能力。
一直以來,她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不論從得好不好吧,總之,她是沒有多少選擇權與決定權的。身為女子,她似乎註定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
從前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隨波逐流,被替嫁都懵懂認命,直到發現方寒霄別有用心,騙她,她與方寒霄鬧到幾近決裂,要走,但是沒有走成。
這源自方寒霄的挽留,可於她心底深處,她是真的不顧一切毅然決然毫不猶豫地想離開平江伯府嗎?
她得對自己承認,不是。
做出要走的決定時,她內心不是不害怕的,走出去怎麼辦,何以謀生,她有打算,但打算是一回事,能不能辦到,她一點底都沒有。
真正拖延住她腳步的,不是任何外力,是她自己。
之後她慢慢明白了方寒霄所為的原因,也能理解他的苦衷,但一切無法就此回到最初,發生過的裂痕,終歸是發生過了,他的真實面目與她以為的相差太遠,她一時覺得他陌生得她認不出來,一時又覺得他一直是那個人,從未改變,兩種感覺,拉鋸得她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分裂了。
直到現在。
她從這一式兩份的契紙裡得到了無窮的勇氣,她開始相信如果她想,她可以走出平江伯府,不依靠任何人,憑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這不是說她想走,恰恰相反,她一點也沒有那樣的心思了。
他同她想的不一樣有什麼關係呢?
陌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不畏懼他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不再給她帶來那樣大的困擾,因為她的人生,已不必完全依附在他身上。
他不再能給她帶來毀滅性的傷害,她因此,反而願意重新靠近他。
窗外陽光燦爛,花香陣陣,瑩月隔窗見一隻白色蝴蝶在院中翩翩飛舞,自由自在,不覺微笑起來。
這一刻重新敞開的心懷,是因為她自己,不是任何別的人。
可以真正幫到她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你不用這樣,我不生氣了。”蝴蝶飛走了,瑩月意識到方寒霄還在一直看她,轉頭軟軟和他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我這陣子心情不好,態度很差,你也不要怪我就好了。”
從冷戰,到爭吵,到看似平靜然而總有些不尷不尬的相處,這麼久以來,這是瑩月第一次明確將話說開,望著她澄澈微彎的眼神,方寒霄緩緩舒了口氣,心頭墜著的還剩下的一顆小石子終於徹底落下,被拋去看不見的遠方。
他的眼睛也彎了,漸漸濺出光來,忽然一個彎腰,將瑩月合身抱了起來,在屋裡轉了兩個圈圈。
“啊!”
瑩月猝不及防,滿眼傢俱閃過,一下被轉得頭都暈了,怕掉下來,也不敢掙扎,手足無措地驚叫:“——你幹什麼呀,快放我下來!”
玉簪石楠聽到動靜,嚇一跳,掀簾望了一眼,見是主子們鬧著玩,這是有陣子沒見到的景象了,雙雙對一眼,捂嘴笑了,把簾子放下,站到屋門外守著去了。
裡間,瑩月又被轉了兩個圈,這下更暈了,總算方寒霄鬧夠了,終於把她放了下來,瑩月暈暈地扶著腦袋,兩眼還在冒星星的時候,聽到他俯到她耳邊低低許諾:“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嗯。”瑩月正點了下頭,就聽他補充了一句,“太難哄了。”
“……”她瞪他。
方寒霄無聲地笑。
她哪裡難哄,除了咬過他一口,她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嘛。
瑩月不服氣地想,不過,她也鼓不起勁來生氣,忍耐著,還是跟著笑了,小聲問他:“你還這樣嗎?”
她比劃了一下喉嚨處:“你什麼時候才好呢?”
方寒霄點點頭,低聲跟她道:“不急,再看一看。”
看一看隆昌侯倒臺後,背後牽不牽出隱藏的勢力來。
到今年,已是他等待的第六年了,他很有耐心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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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不是什麼事都能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