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雖忌憚陳寅,張制錦哪裡把他放在眼裡,才要反唇相譏,忽然七寶說道:“陳先生說誰是誤國之人,是我們大人嗎?那佞幸之人,難道是我啦?”說到最後一句,七寶伸出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尖。
陳寅對上七寶亮晶晶的眼睛,這雙眸子清澈而無邪,哪裡有半點“佞幸”,瞬間他竟有些語塞。
七寶卻已經起身,竟往前走來。
張制錦很詫異,本想攔住她,轉念間卻又並未出聲,只目光追隨著她的動作。
七寶走到大方桌旁邊,低頭看看桌上兩盞茶。
果然就跟陳御史所說的一樣,其中一盞的湯花沒有咬盞,建盞的邊沿已經出現了水痕,算是下品,而另一盞的湯花也有散開的跡象。
陳御史回過神來:“你看什麼?”
七寶說道:“早聽說陳御史剛正不阿,是頭一號忠君為國的人,今日才知道,連愛好都這樣的高雅不同呢。”
陳寅見她竟然誇讚自己,微微得意,便做冷傲之態道:“我自然不好酒色。君子當獨愛茶,而鬥茶之道,更最見君子之風。”
七寶說道:“那喜歡鬥茶的,莫非就都是君子了嗎?”
陳寅微怔,以為她是揶揄自己,便哂笑道:“喜歡鬥茶的自然並非都是君子,但若是茶藝爐火純青的,那自然定有君子的操持跟品行呢。”
七寶說道:“真的嗎?”
陳寅見她兩眼滿是純真的疑惑,不由道:“你當然不懂,我們是最懂的。”
旁邊的眾人見七寶容貌出色,言語可喜,就也紛紛湊趣說道:“這位小哥兒莫非也有興趣嗎?”
七寶忖度了會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動:“我雖然不太會,但方才看了個大概,的確也想試試。”
陳御史嗤地笑了出來,撇嘴道:“試試?你以為這是孩子玩的把戲?”
七寶說道:“一個人玩自然沒有趣,有人比著才算是鬥茶嘛。”
陳寅倒也不笨,當即問道:“哦?你還想跟人比?你想跟誰比?”
七寶笑面如花,竟回答:“我想跟陳御史比。”
陳寅著實吃了一驚,連旁邊的張制錦也不禁動容。
陳寅皺眉:“你想跟我比?你怎麼跟我比?”
七寶又想了想,先回頭看一眼張制錦,見他穩穩地坐著,才認真說道:“不如這樣啦,既然茶藝最高的人,便自有君子的操持跟品行,那這次我跟先生比,我、我若輸了,我便承認了方才您說的,我們大人是誤國之人,我是佞幸之人,好不好呀?”
陳寅巨震:“你說什麼?”不禁回頭看向張制錦,想看他的反應。
七寶也特意又看向張制錦,卻見他並不怎麼吃驚的樣子,只是眸色沉靜地看著自己。
七寶更加安心,繼續認真地又道:“不過,相反,若是先生你輸了,那你也要向我們大人認錯,且從此之後不能再以偏見來針對我們大人了。”
陳寅眉頭緊鎖:“你……”
七寶卻又笑問:“先生肯不肯呀?”
陳寅目光閃爍,有些懷疑地看向七寶,但對方年紀不大,又是那種身份,自然不可能精通鬥茶之道。
可七寶竟如此說,難道是被張制錦寵慣太過、忘乎所以了嗎?
且張制錦竟眼睜睜地看著此人在這裡“大放厥詞”,自個兒卻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
陳寅便冷笑道:“這可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且你是什麼身份,也配跟我比試?”
話音剛落,就聽張制錦淡聲道:“她說的話,就是我說的;她跟陳御史比,就等同我跟陳御史比,她輸了,就是我輸了。——這樣的身份夠不夠?”
陳寅揚眉。
張制錦拿起桌上的建盞,望著裡頭迷離的色彩,輕輕一晃道:“又或者,陳御史怕了?怕輸給……我的人?”
第103章
陳寅看著張制錦,雖然他覺著七寶的樣子不像是個精通茶道的,何況就算通曉,也絕對不可能是那種高手。
但是張制錦居然是這般氣定神閒,又是一副挑釁的口吻。
陳寅自負是此中頂級名手,如何能夠容忍。
當下陳寅冷笑道:“我怕輸給他?張侍郎,你說話可算數?如果他輸了,就等於你輸了?”
張制錦道:“一言九鼎。”
陳寅笑道:“那好,如果他輸了,我要你承認自己想要扶持武官的主張是錯誤的,從此後撤回這項荒唐的諫議。你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