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頤猶豫了一番,決定開口提醒一二。她還以為阿父大器晚成,終於熬得雲開月明,找見希望了,誰知不遇事兒倒還好,這一遇上事情,卻就顯得手忙腳亂,做事毫無條理了……
就如剛才,孟將軍再三請他儘快回宮處理事務,他卻只顧著劉徐氏這般的細枝末節,不明白吳川王為何謀反,卻覺得宮人欺侮她人生地不熟……這固然是因為沒有經驗,卻也反映了他自個兒的心態——覺得自己人生地不熟,彷彿人人都能欺侮他、拿捏他一般,渾然忘了自己如今是皇帝,眼界應該放高些……
畢竟是相依為命的阿父,劉頤左右為難,又是哭笑不得,又是覺得該給他留些做皇帝的面子,有些話便不能說了。然而此刻情勢危急,劉頤便是再沒文化,也是聽說過成王敗寇的。她心思靈巧,念頭電轉,很快便摸清了其中關竅,出言勸道:“阿父向來與吳川王關係親密,怎麼就不知他如何反了?”
劉盼道:“吳川王兄向來與我十分親密,他怎麼就會反了!”
劉頤微微嘆氣,道:“我便是沒見過他,也能從阿父口中得知他的一二性格。吳川王願意拿出堂兄的架勢,禮待阿父,又經常送阿父些禮物,如綢緞、貴荼之類,顯然是對阿父極好。阿父便是因此,以為他反得很不尋常,許是身邊就有小人挑唆,是也不是?”
“必是有小人挑唆的!”
“可是阿父也應該想想,以吳川王叔的地位家事,要什麼沒有?莫說是送些貴荼綢緞之類的,便是送個清閒又有錢的官兒給阿父噹噹,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阿父與他相交十餘年,可曾見過他在這種事上伸出過援手?莫說是阿父這兩次成婚時的賀禮了,便是之前送的禮物,也都是阿父求上門來,才隨手打發的。”劉頤勸著,看到劉盼面上不以為然,便違心道:“阿父能被朝中百官一直認為有做皇帝的品德,怎麼在他吳川王眼裡竟是連個小官都做不得的?而且那些禮物,先前在南鄉時,阿母尚覺得有些看不上,拿那貴荼隨意招待自己的兄弟,放在吳川王手裡,恐怕也就是打賞下人的玩意兒——阿父為何還要以為,他對自己是極好的?”
她說這一番話,意思便是要勸劉盼莫要留情。自家阿父哪點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軟。吳川王造反,必定是要打仗的,而如今還沒打起來呢,劉盼就先軟了氣勢,覺得自己深受恩惠,是欠了吳川王的,莫說是打勝仗了,這連仗都打不起來!
劉頤不通兵法,卻是有一套自己的俗理的。先前一家人守在冷冰冰的灶下險些餓死,便是她抓|住了三老郭氏的小豚偷吃自家菜地裡剛發芽的嫩菜、還將他們最後一點米麵打翻到了土裡,劉盼也說是什麼“仁德之心”,認為餓死事小,以還未長到人能吃的蔬菜來定小豚的罪卻是不當的。劉頤卻覺得,這些菜再長几日便也就勉強能填肚子了,如今卻被小豚吃了踩了,又算什麼呢?都快餓死了,還講什麼仁德之心!便壯起膽子來,騎在小豚背上,一把菜刀抹了它的喉嚨;又放在木板上,費力拖到郭氏家門口,一邊放著豬血,一邊放聲大罵,譴責郭氏家人無恥,竟然壞他父女口糧、生生要逼死這一家人……郭老無法,只好在她的胡攪蠻纏下把小豚白送出去。便是她這般不要臉面,才有了一家人如今安安康康地活著的狀況。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上|位者只有更不要臉的,哪兒又會比鄉野小民差呢?只是會披上層遮羞的面紗罷了。劉徐氏敢不要臉地聲稱自己有先見之明,“打發”劉盼過來截胡,吳川王就敢不要臉地聲稱自己才是真命天子,過來討|伐劉盼這名不正言不順的人……劉盼若是還守著臉面,心懷仁慈,這仗便根本就不用打,他們一家人都吊死在朱雀門外算了!
劉頤越想越急,也只好繼續挑撥離間,讓劉盼堅定討逆之心了:“……阿父如今萬不可心慈手軟。且想想吳川王為何要反?正是因為他以為這皇帝本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阿父做了皇帝,便是辜負了他……可是論血統、論才德,阿父都才是那個百官推舉在先帝靈前即位的人,若是他吳川王真有做皇帝的能耐,為何百官不推選他?如今扯上這張虎皮,也只是為自己的謀逆之舉蒙羞罷了!”
劉盼只覺得女兒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心坎上,連連點頭:“正是如此!天命與我,我便是這皇帝;天命並未與他,吳川王兄卻以為自己才是天子人選,當真笑話!此前我是太心慈了,如今做了皇帝,手段卻該硬|起來才是。”
劉頤趁熱打鐵:“無論怎樣,謀逆便是大罪,阿父若是放任了這一遭,恐怕全天下十六個王可都要亂起來了!”
這麼一說,劉盼又覺得自己的帝位岌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