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說您身子骨兒不好,我們那時候年紀小,怕我們累著您,所以才幫您撫養我們的。”壽春伯聞言一怔,下意識道,“而也正因為您身子骨兒不好,所以不能時常去看望我們……”
晉國大長公主用悲哀的目光看著他:“如果我的身體不好,舞櫻是哪裡來的?!”
她生聶舞櫻的時候已經三十多歲,在這個世代,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紀了。
倘若身體不好的話,哪有這個能力?
壽春伯抿著唇,一言不發的給她磕了個頭。
“就算娘當初有對不住儀水姨母的,然而衝著您把阿虛養這麼大,處處抬舉他在三弟之上,他有什麼資格報復您?!”清江郡主比壽春伯年長些,又同為女子,所以對於孫氏當年厚待孫輩卻無視兒媳處境的做法,是早有所知。
此刻倒不像壽春伯,還惦記著給祖母抱屈——她哽咽道,“娘,老夫人來跟您說了什麼?今天城裡這麼亂,之前我想派人回府去看看平安兒都不行,老夫人跟阿虛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方才我說遣人去找二弟跟二弟妹過來時,門外禁軍原本還不同意,聽說是老夫人的意思,這才肯放行!”
清江郡主本能的感覺到情況不妙,她抽噎了幾下,強忍住驚慌,問,“今日城破,是不是……是不是跟阿虛有關係?!”
聞言,壽春伯雖然還沉浸於夾在祖母與母親之間的為難裡,壽春伯夫人卻下意識的抓緊了榻沿,神情緊張的看向婆婆。
丈夫的母親跟祖母之間有過些什麼恩怨、誰對誰錯,以後說也沒什麼。
關鍵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壽春伯夫人可不希望自己家受到什麼衝擊——見晉國大長公主沉吟片刻後,輕輕點了下頭,清江郡主與壽春伯夫人都下意識的倒抽了口冷氣!
“他怎麼做得成這樣的事情?”清江郡主喃喃道,作為長女,在她心目中,簡虛白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樣子,即使這個弟弟一直在摻合奪儲之類的事情,可清江郡主始終覺得,簡虛白不過是仗著受太皇太后以及晉國大長公主寵愛,借勢斡旋罷了。
論到真正的實力與勢力,這個弟弟也不過是那麼回事。
如今晉國大長公主親自承認,他們這些人眼下的性命安危,或許都在簡虛白的一念之間,清江郡主既驚訝又覺得不真實。
“那,娘,阿虛還有端木老夫人方才來找您……可提什麼要求?”清江郡主還在發怔,壽春伯夫人小心翼翼的詢問,讓她頓時一個激靈,“他們……他們是為了儀水姨母來的嗎?”
“如果不是為了儀水,阿虛自從宮變那晚就再沒來過,又怎麼可能再來呢?”晉國大長公主既失落又難過:當初將簡虛白從簡離邈手裡奪走,養在自己名下,雖然確實有政治上的考慮,但她也是真心悔過的。
縱然這個孩子不像儀水,也不像簡離邈,反倒像了堂舅顯嘉——但晉國大長公主每次看到他時,都會想起那個天真溫柔的堂妹。
當初儀水郡主是怎麼庇護她的,她都盡力彌補在簡虛白身上。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不求回報的——因為這本就是她該贖的罪。
可當簡虛白親口說出,讓她自己早赴黃泉時,那種巨大的衝擊的震驚與委屈,才讓晉國大長公主明白:其實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無私與高尚。
雖然說她一直告訴自己,她好好對簡虛白的行為只是贖罪,算不得無私和高尚。
可是二十年來的上心,朝夕相處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讓她本能的以為自己可以有回報。
比如說寬恕,比如說原諒。
甚至她還幻想過簡虛白縱然知道了一切真相,仍然願意視她如母——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他的母親不是嗎?
可那個孩子終究親口打破了她一切的奢望。
他那樣輕描淡寫那樣平靜的說“請晉國大長公主自行早赴黃泉”。
他讓她去死。
晉國大長公主想起當時端木老夫人的沉默——那位曾經的嬸母是什麼樣的為人,大長公主是知道的。
端木老夫人恨她入骨,絕不肯只讓她死了就作罷!
之所以當時沒有表示反對,應該是覺得這樣很痛快吧?
儘管晉國大長公主給予了簡虛白許多真心的付出與疼愛,但這個孩子仍舊毫不遲疑的決定不允她善終。
這真是一報還一報:當初儀水郡主何嘗不是真心真意的對待晉國大長公主這個堂姐,可最終卻是被這個堂姐逼迫著失去了年輕的生命,撇下相許一世的丈夫與才落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