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扶著我的膝頭,堅定道:“不,即便聖上不來,姑娘也一定會回京的。姑娘是有主意的人,怎容許自己沉淪一世?弘陽郡王殿下來過之後,奴婢就更加肯定了。”
我扶她起身,笑道:“怪不得母親喜歡你。”
銀杏坐在我身邊,掏出帕子拭淚:“奴婢本以為姑娘不嫁是因為不喜歡陛下,可前些日子陛下來了,姑娘也是有說有笑的。奴婢又想,姑娘可能只是不願意做皇妃,若做皇后,大約就允了。”
我失笑:“你這話說出去,小心掉腦袋。”
銀杏忙道:“倘若陛下肯立姑娘為後呢?姑娘會嫁麼?”
我搖頭道:“不會。”
銀杏道:“做皇后姑娘也不願意,那奴婢也不稀罕做侯爺的側夫人。”
我笑道:“我從前還道你有些琢磨不透,沒想到你竟存著這樣的心思。”
銀杏道:“只要姑娘不趕奴婢走,奴婢就永遠跟著姑娘。”頓一頓,又垂頭道,“奴婢本來不想說這些,可奴婢怕不說,姑娘不肯帶奴婢入宮。”
我笑嘆:“罷了。這一次我回宮,倒遂了你的願。”
銀杏忙道:“奴婢以姑娘的心為心。”
正說著,忽聽院外一陣吵嚷,接著綠萼朗聲道:“各位叔叔、伯伯、奶奶、嬸嬸的好意,我們姑娘心領了,只是我們姑娘明日就要上船,各位的東西實在是不能收了。各位請回吧。”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含混不清地說了幾句,綠萼又把前話重複了兩遍,這才關了門打發走了眾人。
銀杏抿嘴笑道:“綠萼姐姐這幾日光顧著應付族人鄉親了,幸而咱們明天就走,否則訊息傳到鄰村去,不知有多少要來送行的。”說罷依舊跪坐在地上,接著收拾藥瓶子。
綠萼忽然掀了簾子進來,一口氣灌下一大杯茶,向我笑道:“姑娘,你說好笑不好笑。鄉親們聽說姑娘要回京去,都來挽留。有懂事的,送上特產,有多情的,扒著門檻哭。還有人求朱老爺子上書給朝廷挽留姑娘的,姑娘又不是朝廷命官,上書有什麼用?再說姑娘回到宮裡,那上書也是落在姑娘的手裡。奴婢費了好些唇舌才將他們哄走。”
我笑道:“這些年也沒有白虧這些錢。”
綠萼忙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有不感念姑娘恩德的?”
銀杏道:“姑娘回青州之初,說好要深居簡出的,結果為了叔祖的事情,拋頭露面,後面便一發不可收拾。咱們家的院子都快變公堂了。姑娘向來是愛清靜的,被他們聒噪了這些日子,不煩麼?”
綠萼笑道:“銀杏妹妹,你說這話,說明你還不懂姑娘。”
銀杏叉手道:“請姐姐指教。”
綠萼道:“我們姑娘最是菩薩心腸,最看不過去的是有人受苦。從前在宮裡,就教小宮女和小內監讀書學道理,天天不斷。出了宮在仁和屯,又教村裡的小孩子讀書,廣施恩惠,人人感念。今見鄉親族人為一點小事深陷訟獄,怎能忍心不理?銀杏妹妹自己當最有感觸,若不是姑娘好心,銀杏妹妹怎能到府裡來?”
銀杏笑道:“奴婢明白。奴婢只是怕姑娘這樣慣壞了他們。”
我嘆道:“老百姓活著不易,當今太平年景也不過如此,若逢亂世,便是畜生也不如。實在不是我慣著他們,是這太平盛世慣著他們罷了。”
銀杏道:“所以姑娘這算為聖上的太平盛世出一份力麼?”
我笑道:“不敢當。錢財嘛,都是身外之物,縱使費些心神,究竟也不算什麼。”
綠萼忙道:“就是!若是那個叫申景冰的縣令有事求姑娘,就是喊破了天,姑娘也不會理會的。這就是分別。”
離開朱口子村時,鄉親們送別的禮物裝了滿滿一船,沉甸甸、慢吞吞跟在客船後面。一路風塵回到京中,迎接我的是一道聖旨:朱玉機復正四品女錄,三日後進御書房。
我跪在地上接旨,只聽了兩句便神思不屬,只看見小簡藍灰色的袍子下一雙黑漆漆的靴子,腳趾在裡面隨話語一聳一聳,著實不安分。青磚地磨得水滑,天光照成梨花白。已經二月初六了,再過一個月便是我二十二歲的生辰。青州的兩片梨園,都開花了麼?
我高舉雙手,聖旨冰涼。朗聲叩謝過皇恩,綠萼和銀杏一左一右將我扶了起來。不過年餘未見,小簡一笑起來,唇邊已多了幾道細紋,眼中更添穩重之色。他笑眯眯道:“一別年餘,大人尤勝從前。怨不得陛下說,大人逍遙自在夠了,也該回宮了。”說著嘆了一聲,許多刻意的慨然,“其實奴婢也知道,聖